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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一直请求着朕杀了你刮了你,想来是不怕的,那朕就成全你吧,带下去,凌迟处死。”朱棣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御林军朗声答道,“是!皇上!”说完便带着瘫软的朱颜血下去了。

朱棣这才对一直跪在另一边垂首战栗的老汉瞅了一眼,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是你抓到朱颜血的?”

老人点点头,声音一样的苍老,“正是老朽。”

朱棣又看了老人一眼,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可知那朱颜血是个什么人?”

“老朽知道,那贼妇乃是原徐州府马头峰的山贼头目。”

“唔,看来你门儿清。只是这贼妇武艺高超,身边还有一众小头目护佑,凭你这蹒跚的身躯,如何抓住这贼妇的?”

“老朽遇见这贼妇的时候,她只一个人,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而且她当时身中剧毒,奄奄一息,老朽正好会些岐黄之术,便帮她治了。后来一天上街,却发现街上贴的告示上有一张画像,半边毁容半边国色天香,不正是老朽无意间救下的这女子吗?于是揭了告示回去一对照,果然此女子便是朱颜血无疑!这乃是朝廷钦犯,老朽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收留她,便赶紧报了官。”老人颤颤巍巍的说着,这一小段来龙去脉直说了有大半盏茶的功夫。

朱棣点点头,似乎了然于胸,“原来如此,老人家,你无意间捉拿了朝廷钦犯,于国有功,朕许下了奖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说与朕,朕定当赐给你。”

老人连忙拜倒,“老朽哪里敢收皇上什么赏赐,不过就是不敢收留钦犯罢了,今日能得面圣,已然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朱棣笑了笑,“话虽这么说,朕却不能亏待了你。李兴,赐黄金一百两,给这位老人家。好好伺候他一顿御宴,再好生的送出宫去。”

李兴答道,“是。”

我连忙拦道,“嗳,皇上,稍等些。”

“怎么了?”朱棣看了看我,不解道。

“这位老人家既是懂得岐黄之术,我这胸口的伤,虽说现在好了,可是总是时不时的发病,尤其是阴雨天之前,就酸胀得厉害,我想请这位老先生瞧瞧,不知皇上可应允?”我笑着说道。

朱棣尚未答话,老头儿已然推辞道,“老朽不过是一介赤脚大夫,哪里瞧的了这位、这位……恕老朽愚昧,敢问这位美若天仙一般的姑娘是什么人?”

朱棣听到老头儿夸赞与我,朝我宠爱的看了看,对着他笑道,“这是即将册封的新贵妃。”

“呀!老朽老眼昏花了,竟有眼不识泰山,娘娘恕罪恕罪!如此,老朽更是不敢在娘娘面前献丑了。”老头儿垂下头更加严厉的推辞道。

我笑道,“老先生不必自谦了,既然能治得了朱颜血的毒伤,必是岐黄高手,若是嫌弃我福薄命浅,不愿医治,那我也不敢强求。”

老头儿听我这么一说,面目垮了下来,“这……”

朱棣微微?首道,“不必再推辞了,你给贵妃好生瞧着,需要什么药品补品尽管开口,若是医好了娘娘,朕再好好赏你。”

老头儿连忙跪下伏在地上,“多谢皇上不嫌老身愚笨,老身一定竭尽全力。”

朱棣不再理会老头,轻轻侧到我身边低声道,“是现在就让他给你看看,还是把他留在宫中,改日好生的诊断?”

“先把他留下来吧,这会子我想多陪陪你。”

朱棣不露声色的微微笑了,对着李兴挥了挥手,李兴立即便带着老头儿下去了。

朱棣坐在长案前,低头看着折子,我便坐在他身边,随手拿起一本史记乱翻起来。看了不到一会儿,便见朱棣面色阴沉,不由问道,“又看到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朱能把铁弦抓回来了,说他不肯投降,不肯承认我的帝位。”朱棣阴沉着脸说道。

我也倒抽一口冷气,如今的朱棣,最最不愿面对的就是那些不肯承认他的人,只要沾染上这些,他必然会发怒。我知道这乃是他从侄儿手中夺得皇位留下的心结,旁人纵是劝解,也难有成效,便也从未劝过,便装作淡淡无事道,“他呀?一个读书人,认死理罢了,你不必跟他一般计较。”

“我不跟他们计较,他们可要跟我计较呢,那些表面降服于我心里又不服气的巴不得的就是这些人来闹,帮他们出气,上次方孝孺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又来一个铁弦,你说我能大大方方客客气气的任由他们辱骂之后再好生的养着他们吗?”朱棣从鼻头往外呼出一口气,看起来气愤极了。

“方孝孺还有几天便要行刑了吧?”提到方孝孺,我忽然想起那日在锦衣卫署外听见的惨叫哀哭,不由得心内一阵发颤,便张口问道。

朱棣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皱眉道,“我念及他学识渊博,本想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认错,便放他及他的族人一条生路,把他打发到偏远的地方当个教书匠,没想到这厮冥顽不灵,不止不顾自己的生死,也不顾自己十族族人的生死,宁死也不认错!五日后他的至亲便全都在他面前一个个斩杀殆尽了,届时我要把他拉到午门,施以辇刑!让后人看看,不服我的下场。”

我勉强笑了笑,“这人既然这样,也不值得生气。”

将我拉到腿上坐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残忍?”

“……没有。”我摇摇头。

“不是我残忍,你不懂治国之道。今日你觉得方孝孺此人可怜,觉得他的家人更是无辜,但你想一想,如果我不严惩他一人,只会有更多的人觉得我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一下,天子尊严若是荡然无存,这个国家便没有多少气数了,如此,便会有不轨之人觊觎皇位,再起纷争,一旦战事来了,死伤可是以十倍百倍千倍去算的,黎明百姓的苦楚更是绵延长久。历来君王治国之初,都是要以严政先立威使得民安,待国家稳定了,才能施以仁政使得国强。”朱棣略有无奈的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治国之道果然是高深无比,你跟我说,好比对牛弹琴了。只是我想着,太祖应该就是一个英明皇帝了,他的做法和你说的如出一辙,而成王……毕竟年幼,即位的几年,子民们并不安康。”

朱棣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小女子尚且能看透这个道理,偏生那些号称前朝重臣的须眉男子却糊涂油蒙了心,一点也看不穿。只认着他是父皇亲自指定的继承人,便唯他马首是瞻,而我,就是做得再好,在他们眼里,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你就去做事,有一天大明朝在你手上国富民强,便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你。”

“我知道的。”朱棣对我笑了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从前很少说话,一直脚踏实地的做事,可是现在,却总喜欢对着你牢骚几句。许是年纪渐长,也许是自己变了。”

“都不是。”我双手捧住他的脸,笑嘻嘻道,“是你信任于我,我心里很高心呢。若是你有什么不满,总是憋着,总有一天要憋坏的,不如多跟我说说,给我长长见识,也抒发了自己心中的郁闷,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朱棣与我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此时,李兴突然进来了,见到这番情景,连忙低下身子,假装没有看见,我红着脸从朱棣腿上下来,朱棣顿了顿,才又正色道,“什么事,着急着慌的?”

“皇后娘娘在外头求见呢。”李兴低声答道。

“朕知道她是为了她那不争气的弟弟来向我求情,不明大义,妇人之见,叫她下去吧,朕不想见她,就说朕在忙。”朱棣皱起了眉头,不耐的说道。

李兴正准备往外走,我叫住了他,对朱棣道,“你们夫妻一场,二十来年,就算她弟弟现在有罪,也不能把夫妻情分也搭了进去,皇后娘娘既来求你,你还是见见吧,哪怕是敷衍呢?总不能叫皇后娘娘寒了心。”

朱棣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我该见她吗?”

“没有该不该,做妻子的想见自己的丈夫,如果都见不到,那实在是一种悲哀。”我颇有感触的说道。

朱棣这才不再与我争辩,对李兴说道,“让她进来吧。”

“我略躲躲,皇后娘娘见我在这里,只怕心里要越发的不痛快。”我往朱棣书架子后走去,朱棣也没有拦我。

待我将将藏好身子,徐云华也已然逶迤走了进来。她一个侍女都没有带进来,只自己一个人缓缓往朱棣面前移来,身上穿着一件灰绿色的速袍,头上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如意髻,别说凤冠了,就连钗环都没有,脸上也没有施脂粉。中年妇人若是放弃打扮,那便只能越发的更像一个中年妇人了。连她脸上的皱纹也都有些隐隐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