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朱棣撤回了北平,朱允炆将山东山西的兵力渐渐全都输送到了海津,与朱棣遥遥相对,如此对峙将近三个月,朱棣不出,盛庸等人在外也并未有强攻,是以我竟然连进城门的机会都没有。
转眼从寒冬等到阳春三月,我和岱钦便在北平城外苦等了三个月。在此期间,我的胸口在东昌被扎的那个伤口虽然表面上愈合了,但是时不时的总是隐隐作痛,身体居然慢慢孱弱起来,别说舞刀弄枪了,有时候连下床都很难。我时常催促岱钦继续北上回草原,可是他见我这样,无论如何也不敢离开,他自己会些岐黄之术,不过也仅限于外伤的治疗,对于我这隐痛根本束手无策,我们所在的地方连人烟都少见,更别提找什么好大夫来看了,再加上我在他面前也总是强撑着,这病势也就一直的耽搁了下来。
一日,岱钦的小厮兼马夫巴特尔到附近找人家买米顺便看能不能买些止痛的草药,一去竟是半天没有回来。这小伙子不过十九岁,手脚非常勤快,又为人敦厚老实,这几个月与我相处的非常好,这么兵荒马乱的世道,他耽搁久了没有回来,我便有些着急,恰逢今日就上发作,便捂着胸口站在门口往外眼巴巴的望着。
岱钦一开始笑话我妇道人家总喜欢担惊受怕,直到了下午,依旧没有等回来巴特尔,他自己也有些着急了,便拿上一把刀防身,准备出去寻他。我正也巴不得一起出去,便跟着他往院外走去,岱钦却一把将我推了回去,“你可不能出去,我看你今日面色难看的很,你虽忍着不说,我也猜到了,一定又是胸口疼,放心吧,我去把巴特尔找回来,不会有事的。”
眼见岱钦是不会同意我和他一起出去了,我便叮嘱道,“你自己也要千万小心啊。”
岱钦点点头,便迅速的出去了。我一步一挪的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在床边坐下,竟觉得胸口犹如万刀同绞,只好躺了下去,在焦急中等着岱钦带巴特尔回来。
也不知睁着眼睛等了多久,却突然听到外面有厮杀声,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撞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兵撞了进来,瘫在地上,我连忙忍住痛痛坐了起来,下床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检查他是什么人,伤势如何了,只觉得面前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我抬头一看,只见几个士兵各个手持长矛站在门口,冷冰冰的盯着我和地上的伤兵,追进来的几人身上穿的是燕军的兵服,而地上躺着的这个,却是朝廷的兵服。
我不由得大喜,正准备起身,那几把长矛却全都朝我指了过来,“不许动,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士官对我喝道。
我缓缓道,“我本事北平城中的居民,因有事出城,回去的时候便赶上燕王回城闭门,便再也没有进去过,这一等便是几个月了,怎么,燕王带兵打出来了吗?”
那士官有些不大相信似的朝我上下打量了许久,见我身形瘦弱,表情怯懦,确实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稍微将兵器往后缩了缩,“既是北平的居民,为何要往外跑?”
“家兄跟着燕王打仗,一路打到济南,却毫无音讯,父母老迈,担心得紧,我只好只身往外寻了去,还没到济南,便听说燕王战败回北,便又往回赶,只没料到慢了一步,再也没有回到城内。”我信口编着,那士官见我说的并没有什么纰漏,便渐渐放下戒心,接着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撒谎?你在北平哪里居住?”
“花儿胡同里正是我家,每每经过王府,还要在王府门口王妃娘娘善心布下的茶缸里讨一碗水喝。”
那几个燕军面面相觑,朝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我连忙说道,“我回不去北平,又没有了盘缠,只好找了这间没忍住的屋子落了脚,有时候出去拿钗环换些米粮,有时候便是挖野菜吃。”
士兵见这里确实也是家徒四壁,不像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便越发相信我的话,道,“你既是北平人,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总别叫家里二老担心。”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家兄势必已经丧命在战场,也就剩我这一个能养老送终的了。”
这几个士兵将地上的南军检查了一番,发现已经断气了,便在外找了块空地草草掩埋了,带着我便上路,我借口要换件衣服,让他们在门外等了我一会,在房间内迅速的写了一张便条,告诉岱钦我遇到燕军,可以回城了,让他安心绕道回草原。这才开门与这几个燕军一起上路了。
路上,那士官告诉我他叫高斌,自燕王在北平自立为王之后,便入了军,已经三年有余了,不过以前神机营朵颜三卫都在的时候,并轮不到他们这些散兵上战场,他们只是留在北平驻守城池,维护城内治安安全罢了,自去年冬燕王在东昌战败回来以后,便闭关锁城,把他们这些散兵也全部都集中起来加强训练了,这才使得他今日出现在这里。
“燕王在东昌被盛庸摆了一道,偷袭而至战败,此番回了北平,岂不是元气大伤,怎么也得整顿个一年半载,怎么现在就开城迎战了呢?”见高斌比较善言辞,我便想从他口中多套一些关于朱棣的消息。
“咱们就一座城池,总是这么关着迟早有弹尽粮绝的一天啊,好在老百姓都是站在燕王这边的,现在燕王又整治了一支军队,便想着不能再这样死守严防,该主动出击了呀。”
“那现在是在哪里打?打得怎么样了?”我连忙问道。
“河间。王爷得到消息,盛庸在河间集结了一支部队,便自己带着精锐骑兵去河间,势必灭了这一支队伍,更要把盛庸这个小人一举拿下,以解仇恨。”高斌虽然没有真的领略过战场,但是言辞之间却是对燕师极其维护。
我略点点头,“现在王爷是去了河间对吗?”
“没错。我们这支是被分来做后勤和善后的,譬如我们今儿追的那个南军,就是朝廷的探子,想要打探咱们北平的情况的,幸好被我及时发现,一路追击,当然不能留他了。”高斌面色得意的说道,“朝廷还有好几支小队在城外晃荡,既窥视着城内的情况,更是对咱们北平城的人毫不手软。千万别让老子碰见,否则老子让他们尝尝咱们北平汉子的厉害!”
“嘘……大人……”高斌的一番高谈阔论还没结束,旁边一个小兵已经面色惊恐,对着高斌轻声喊道,他看起来十分年幼,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面色苍白,显然已经吓坏了。
“怎么了?”
“看那边。”小兵伸出手,往不远处一个高坡指去,只见那高坡上缓缓地出现一匹又一匹马,慢慢的竟然站了十来屁马,每匹马上都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南军,身穿铠甲,手持长矛,而我们,只不过三个巡逻的小兵带着一个身体虚弱的女子,高低立可分辨,怨不得这小兵吓得腿软起来。
高斌年纪稍长些,此时也有些害怕,但是也知道对方是骑着马的,我们几个此时就是跑,光凭两条腿也是徒劳,便立着等死了。
我也心脏扑通乱跳,要是落到南军的手里,万一辗转被朱颜血抓去,那还不如现在一死了之算了。那十来匹马显然也发现了我们,缓缓朝我们迎了过来,我细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阵脚,又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人,虽说一点点胜算都没有,但是依旧不想坐以待毙,将最小的那个小兵手上的长刀夺了过来,说道,“你们才杀了他们的人,若是落到他们手里,便要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现在拼一拼,或许可以夺下马匹跑路也未可定。”
这几人本已吓得腿软,听了我的话,才回过神来,一个个都颤巍巍道,“姑娘说的有道理!”
我迅速的将几个人的位置摆成了一个小阵,四人背面而靠,能够相互扶持,也能互相救助。眨眼间,南军已经赶到,一共十一骑,马背上的人看起来便是很有经验的,一个个目光如鹰钩一般,几乎恨不得将我们几个生吞活剥。
为首的一个轻蔑一笑,“三个小白脸,一个女人,怎么,你们想反抗?”
我皱眉看着他,心想这人一定是个小头目,等下活捉了他,也许事情就有转机,只是我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也许久没有摸过兵器,对自己实在没有半点信心。不过终究还是要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
十一匹马也看出了我们的阵型,便也团团将我们围住,骑着马的南军比我们全部高出一大截,各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就是跟着朱棣在战场上,我也是痛痛快快的厮杀,可是此时,既不能动,又不能躲,竟从没有这样紧张和尴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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