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着朱权这一群姬妾,也是好笑,只不过并未露形。他们夫妇虽是精明,不过待人的礼数倒是周到,既大方又温和。朱权给朱棣劝酒,玉梨便给我劝菜。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这对夫妇每日热情招待,既不提何时让我们走,也不提长久让我们留。到了上十天,朱棣约朱权一起骑马,马背上与朱权说道,“十七弟,我的部下如今都在大宁城外,我想把几个将领喊进来,商量一下怎么安置外头那些兄弟。你看可行?”
朱棣的语气非常谦卑,朱权听了,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毕竟朱棣并没有提出大军进城,若是再不商量这些人的处置,总是在城外呆着,传到朝廷,对自己也是不好。
朱权不止下令接了几个朱棣的心腹属下进城了,依旧也是热情一番接风洗尘,这几个将领也是一副厌倦了军旅生活的模样。每天只管在大宁城内吃吃喝喝,赏花养鸟。
朱棣每天精神看起来都不错,很是淡然,可我知道他心里并不轻松。果然,不过月余,已经有好几拨人从燕王府里送来北平的最新消息。这个规矩也是朱棣临行前便与朱高炽商量好的,随时保持联系,互相知道对方的近况。朱高炽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一直也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朱棣在大宁城内也算稍稍安心了些。
这一天,朱权的心腹属下朱鉴却前来报告,见朱棣在,笑道,“燕王爷也在,正好了,贵府一等侍卫马三保此时正在城外请求入城。”
朱棣脸色微变,与我对视一眼,才镇定下来,道,“真是的,本王躲个清净,怎么就追过来了?”
朱权笑道,“这个不难,三保我也是认识的,他来了,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四哥说,让他进来就是,朱鉴也真是,年纪越大,越不会办事了,怎么能让人家在城外等着?”
朱鉴本来是小心翼翼,不愿行差踏错惹来主人责备,没想到惹得朱权这样几句抱怨,也是悻悻的,连忙又亲自策马回城门处接马三保。
三保到了宁王府之后,先是给宁王行礼,才给朱棣行礼,朱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让你在北平好生看家吗?急吼吼的来这里找本王做什么?”
三保望了望朱权,欲言又止似的,又耐不住朱棣问,便道,“王妃并几位世子守着空城,好不心焦,日日翘首盼着王爷能回,又急着皇上会怪罪,耐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打发我来了……”
朱权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笑看着马三保,似乎略有不屑,朱棣只好装作没看见,对马三保皱眉道,“妇人之见!你也跟着她们胡闹!没得叫十七弟笑话。你先下去,有什么晚上再与我说吧。”
朱权见朱棣尴尬恼火,连忙安慰道,“自家兄弟,四哥这是哪里话!我还能笑话自己的亲哥哥吗?想来大嫂嫂是等的急了。我的信已经八百里加急的赶着送到朝廷去了,想必皇上心中也有了定夺,四哥可不要疑心我是赶你走,你总是在这里,嫂嫂心里着实着急啊。”
朱棣面露难色,半晌才对朱权说道,“罢了,我先回房坐坐,被这起东西气得头疼。”
朱权连忙道,“四哥,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了,我这里,四哥来去自如,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待到什么时候。”
朱棣面有薄愠,略点点头,便挥了挥袖子走开了,我看朱棣这样,对着朱权急急的福了福,也赶快跟着朱棣一起离开了。朱棣三保与我一齐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才终于将脸上的表情都换了个,朱棣不再恼羞成怒,我也不再唯唯诺诺,三保更是不再火急火燎。将门关上之后,朱棣便问道,“北平怎么样了?”
三保道,“王爷走后,李景隆派人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王爷离开了北平的消息,便立刻亲自带领五十万南军围攻北平。北平九门都被他修筑了堡垒,通州也被打了,郑坝村有他九座大营,作为进攻的依托。”
听到这个架势,我便紧张起来,朱棣也是侧耳聆听着三保的话,我们都不敢喘气,五十万,五十万大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还有火炮,李景隆再不善战,再对朱棣有旧情,带着这么雄厚的兵力前来攻城,若是攻不破,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炽儿太稚嫩,煦儿太狂傲,如今面对这样大的阵势,只怕吓坏了吧?”朱棣叹了一口气道。
三保点点头,“别说世子们吓坏了,就是我也吓坏了,我跟随王爷这么多年,虽是大小战场上了无数回,但是毕竟元军都是些残余的兵队,哪有朝廷出兵这么雄厚的实力?五十万大军,火炮连天,我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几十万人像蚂蚁一样往城墙上爬,谁也都被吓住了。
顺城门的守军更是准备不足,南军狡猾,看出了这个破绽,集中火力攻击,咱们瞬间便大部溃散。”
“什么!那现在怎么样了?!顺成门失守了吗?!”我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抓住三保的衣角拼命的摇撼起来,“你是逃出来的吗?王府怎么样了?王妃呢?世子呢?”
朱棣脸色也很是冷冽,不过他却依旧镇定,对我皱眉道,“听他说完,若是北平失守,他现在不会这样。”
三保说得激动了,自己也面红耳赤,被朱棣这么一说,才微微笑了笑,“王爷毕竟是王爷,什么大世面没见过!
这个时候,我在北门,张玉大将军在南门,我们收到了求援的消息,都无力前去救援。好在此时梁明梁将军赶了过去,整顿了部队加了防守。”
我拍了拍胸脯,“多亏梁将军了,王爷回去可要好生的赏赐他一番。”
三保笑道,“可不是!还有一件奇事,我不说你们怎么也料不到的呢。”
“什么奇事,别卖关子!我这颗心都随着你的话一会上一会下,再经不起惊吓了。”
三保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得意道,“咱们平日里都说王爷有威信,在北平城无人不称赞无人不敬重的,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紧要关头,才显出这句话的好出来了!你可知道,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咱们北平城的的男子汉自是不必说,全都爬上城墙头努力对抗外敌,可是咱们城内的妇女老幼竟也不让须眉!各自从自家房顶把板砖和瓦片都掀了下来,也亡,留着屋子也没有用了,不如一起和他们拼了。她们虽然也没帮上太大的忙,却让原本已经有些腿软气短的将士们全都振奋了精神,
激战一天一夜,围攻顺城门的部队居然被我们击退了。”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向朱棣看去,他的脸色却依旧凝重,只见他喉结蠕动,低低说道,“没有太多时间了,咱们这边的事要赶紧做掉,不然北时平真的要失守。”
三保点头如捣蒜,“我这次来,就是这个缘故!北平这次虽然算是保住了,可是我们的军队元气大伤,便是供给也少了许多,再经不起第二次攻城了,王爷,您可借好兵了吗?”
“十七弟是个很狡猾的人,本王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他也依旧没有跟我说过太多实诚话,看来我们得来些硬的了。赫连,放进来的那些人,事情可都办妥了吗?”朱棣向我问道。我答道,“今儿和他们的头儿碰了个头,差不多已经办妥了。朵颜三卫基本上都是骑兵,这一批人很多都是当年招降的元军,骁勇善战自是不必说,却有些侉气,对气节忠义看得淡了,对银钱倒是很感兴趣。咱们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六万雄狮已经被咱们买通了一大半。王爷想要倒戈,时机已经成熟了。”
朱棣点点头,对我笑了笑,又看了看三保,“朱棣何德何能,身边幸得你们这些人。”
我抿着嘴笑,三保却说了一句“不敢当。”
当日我和朱棣在路上便商量过,一开始想直接对朱权游说,让他加入靖难,朱棣却不同意,他说朱权虽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削藩还没有削到他头上,叫他造反,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最后我们只得出了个下策,便是我和朱棣混进宁王府,先糊弄着朱权,不管他信不信任我们,先住上一段时间,这种大兵交战之时,时间比金子还要可贵,能在他府上耗上一个月,那是基本上把北平丢下不要了,朱权也是因为如此才卸下戒心,稍稍相信了我们。
前些日子提出放进来几个将领,朱权便放松了警惕痛快的同意了。其实这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带了大量的银财,他们本是武夫,与朵颜三卫的那些首领也很有话题,接近之后便大把的拿银子去收买,以至于这些日子,便已经把那人人都想得到的朵颜三卫买了个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