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李景隆虽只是个世袭的曹国公,但是他死去的老子李文忠既是朱元璋的外甥,年少时更被朱元璋收为义子,是以好大的面子,请来的是开国旧将耿炳文做主婚人。就连朱元璋都派人送来亲笔亲书,“佳儿佳妇”。朝廷中也是许久没有这样的年少英雄大婚,是以今儿显得格外热闹。各路大臣,诰命夫人全都来参加婚礼。
算起来朱棣也是李景隆的亲表叔,再加上两人平时还算亲厚,本应亲自前来祝贺,无奈此时征战在外,自是不可能来,但是他老婆徐云华却亲自来了。
方才她与我对视片刻,便立即转开目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此时她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主桌上,与几个珠光宝气的夫人低头说着什么。
我心里一跳一跳的,很想立刻过去质问她越龙城处境如何。不过门外忽有嘈杂声,几个小厮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对着李景隆喊道,“少爷,皇太孙来了!”
顷刻间在场的人除了几位辈分被朱允炆大的王妃全都站了起来。已有几个太监拿着拂尘走了进来,神色倨傲,将众人分拨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一个穿着明黄色龙服的少年便走了进来,正是那朱允炆。年许未见,他倒是又高了一些,显得健壮多了。
众人忙着行礼,李景隆也拉着碧落跪下,朱允炆连忙上前扶起他两口子,又对着身边的人喊“平身”,笑道,“景隆哥哥,恭喜你抱得佳人归啊。”
李景隆嘻嘻笑道,“皇太孙又来取笑我。”
他二人年纪相仿,又是同辈,想来一向的感情不错,人前这样亲密,大家不由得对李景隆更加刮目相看。我跟喜娘打了个招呼,叫她好生照看好碧落,便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朱允炆身上,寻了个侧门赶紧离开了。
回到花满楼,月娘上来问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我尴尬道,“皇太孙前来道喜,李府太过热闹,实在没有我立足之地,无趣的很。想来碧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赶明儿一定会回来看众姐妹,必定要把婚礼细节一一详细说给大家听,我就懒怠在那里呆着了。”
月娘脸上略有失望之色,不过她还是很有风度,“既是这样,回来也罢。对了,你在李府有没有看到什么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或是为官大臣啊?”
我摇摇头,“手忙脚乱,哪里有功夫去看这个啊。”
月娘依旧是堆着笑,“那罢了,咱们花满楼也不是没见识的地儿。你累了这半天,好生歇着吧。”
“月妈妈留步,待我把这一身的行头还给妈妈。”我一边摘着玉钗一边卸了耳坠,月娘却都推了回来,“我月芝也不是那样小气人,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见她确实不想收回,便只得说道,“妈妈好意,采文生受了,将来一定当牛做马结草相报。”月娘拍拍我的手,爽朗笑道,“这么细嫩的姑娘,哪能让你当牛做马。自有你的好去处。”
送走月娘,我心中烦躁不安,那边徐云华亲自回京,这边月娘显然认为我是一块肥肉,虽说没有让我做什么,总是这样惦记总也不是办法。
李府的婚事大办了三天,开着大门摆流水席,但凡进门的,便有大鱼大肉招待。热闹非凡。直到第四天,碧落才抽出时间来花满楼看望众姐妹。她算是省亲回门,是以月娘觉得脸上非常有光,特特闭门歇业一天,请了京师湘会楼的好厨子来做了几桌佳肴,迎接嫁出去的姑娘。碧落穿着朴素却不失贵气的衣裳,盘着髻,一张脸儿好像秋水洗过,美不胜收。
一见到我便噘嘴道,“姐姐,你那日怎么先走了?”
我笑了笑,“那日人太多,我不防备被人挤散了,看着喜娘把你照顾得很好,就先行回来了。”
碧落依旧还是有些怨怼,不过月娘已经过来将她拉到主座,双手覆在她肩上将她按下去,“好姑娘,快快坐下,这满桌子都是你做姑娘的时候爱吃的,今儿你回门,怎么也不带着姑爷?”
提到李景隆,碧落有些羞赧,“他呀,他今儿进宫去拜见皇上了,没空陪我。”
月娘脸上笑得更开心了,“呀呀呀,见皇上是大事儿,可不能耽误。”
一众烟花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各个拥了上来,有的缠着碧落问她做国公夫人是个什么感受,有的问她身上绸缎乃是哪家卖的,还有的干脆从她头上蹭下了几粒珍珠,尽显姐妹情深。看着群芳斗艳,倒也赏心悦目。
月娘捧着一方帕子坐在一边,冷眼审度着,也许是在找下一个碧落。而我却乐得清静,端起一杯女儿红细细品了起来。月娘有意无意坐到我身边,“你看看碧落,如今多好。”
“唔,是很好。”
闹过一番,月娘才拍拍手,让大家各自入座用餐。餐毕,碧落与我一同回到卧房,她将房中每个器物都摸了摸,好像很不舍似的,“姐姐,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有了更好的去处,何必留恋这烟花之地。”
碧落脸上有些失落,“终究还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噗嗤笑了,“看上去倒是个金堆玉砌的人儿了,说话还是这样粗鲁。”
“我哪里学得来那些奶奶太太们的拿捏态度,简直要命。”
我想着碧落闲散半世,虽说有了好归宿,却失了自由,想来人世间种种必定有得必有失。便笑着安慰她。碧落突然沉吟,良久才说道,“姐姐,我听说大婚当日,燕王妃也来了,只可惜我盖着盖头,没看见她,要不然我一定要问问她,对于王爷本想娶进门的女人,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竟送到青楼之中。她不是一向自诩端庄大度吗?”
我脸色沉了下来,“与她无关。”
“姐姐不必隐瞒我。马三保送你来的时候,我便抓住他一通质问,他隐隐约约的都说了,还不就是那个燕王妃的主意。”
“你不懂,我到了这里,比在燕王府要好得多。”
碧落叹了一口气,“姐姐如今与世无争。我也不便多劝。只是希望姐姐多多为自己着想。”
“嗯。”我低头胡乱敷衍道。
不知是不是巧合,送走碧落不到半刻功夫,月娘便来找我,她一脸兴奋,“采文,有人找你。”
我有些疑惑,我在花满楼这件事,现在只怕除了燕王府和李府,也就没有人知道了,碧落刚走,还能是谁?
“妈妈认得是什么人吗?”
“当然,那是徐将军的长子徐辉祖啊!现在袭着魏国公的职呢。哎哟哟,和李景隆公子乃是一样的人物,只怕还要更英俊潇洒更成熟老练!”月娘顾不上我满脸的无奈,兀自在那高兴着,也许她认为我和碧落一般,竟也钓了一个国公级恩客,若是成婚,那花满楼就名声大噪了,“徐公子点名道姓的来找你呢。”
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妓¥女的身份,便端了个架子道,“那叫徐公子上来说话吧。”
月娘赞许的看了看我,又点了点头,好像认为我孺子可教,深得吊男人胃口之精髓。没一会儿徐辉祖便推门进来。乍一见他,我颇为惊讶,不过半年未见,他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脸上蓄着胡须,与从前那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不同,不过依旧是个美男子的形象,只是从阳光系变成了忧郁系。
“徐公子怎生来了这里?”我客套道。
徐辉祖咧嘴笑笑,“我不入烟花场所已经半年之久了,如今得知你竟到了京师这花满楼,怎么也该来捧捧场。”
“徐公子这不是在取笑赫连吗?”
“你现在不是叫安采文吗?”徐辉祖挑眉问道。
“徐公子这个都打听出来了。”
徐辉祖尴尬的干笑两声,“何来打听,不过是姐姐告诉我的罢了。”
“王妃落脚在徐府吗?”
“唔,姐姐一人独自回来,在燕王行府住了两天便到了娘家。”徐辉祖点点头,好像漫不经心似的,“她说你得罪了姐夫,所以被姐夫罚到了这里,我倒是很惊讶。我记得姐夫对你很好,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样好过,连姐姐都没有。”
我笑了笑,看来徐云华并没有和她这个弟弟推心置腹,我也懒得破坏她这个好姐姐形象,便含糊道,“是啊,王爷的心思很难捉摸呢,一不小心便得罪了。”
徐辉祖忽的郑重起来,“赫连,我走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不喜欢姐夫,但他绝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与你订下婚约,想来不会轻易改变。而你,一身的武艺,堂堂的锦衣卫,更不可能为了姐夫一个命令便心甘情愿的呆在这污秽之地。”
“哦?污秽之地?徐公子认为烟花场所便是污秽之地,那皇宫王府便清净纯洁,绝不藏污纳垢?”我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