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一门举家迁徙至北平,自然关关也在其内。整个府里都知道这个新夫人有些失心疯,也没人敢去理她,只有一个胆大的丫头贴身照顾着。
关关从此每天只能面对这个丫头一人,有一天,她告诉丫鬟,她不是疯子,并且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这个丫头。没想到这个丫头倒是古道热肠,觉得燕王夫妇实在是不地道,竟能这样棒打鸳鸯。关关得到了一个丫头的支持,便含泪写了一封血书,把自己如何被骗进王府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写了出来,让丫头悄悄递了出去,寄给了徐辉祖。
关关在信中将徐云华及朱棣直描述的像两个恶魔,不过自己依旧是清白之身,对得起徐辉祖。她并没有提自己为了徐辉祖将脸面划破的事。其实关关写这封信,并没有指望徐辉祖会来带走她,也不指望会有什么结果,她只是圆自己一个梦,告诉徐辉祖自己并没有辜负他。信寄出去的当晚,她很是仔细的打扮了一番,然后去见了徐云华。
徐云华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关关,她的内心是惶恐,是内疚,也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给了她这样好的归宿,甚至把自己的夫君掰出来一半分给她。徐云华是真心把她当妹妹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关关一开始划坏了脸之后,也是十分痛苦的,可是现在她非常淡然,她要带着这张脸去祭奠自己与徐辉祖的青春,还有,恐吓徐云华。
徐云华再次见到关关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那满脸蜿蜒的沟壑,血红的疤痕,衬托着关关苍白的脖颈,更显得触目惊心。
关关见到徐云华,正儿八经的请了安,还对着徐云华笑着喊了一声,“小姐。”
关关这一笑,脸上的疤好像要被拉开一样,随时会滴出血来,徐云华心里慎慎的,但是依旧要稳稳坐住,她不动声色的笑道,“关关,你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小姐悉心照料,早就好了。”关关淡淡答道。
“那改天我安排你与王爷圆房。”徐云华有些讨好的说道。
关关强忍着的怒气终于在这时候爆发了,她发出几声凄厉的笑声,站起身来,走到徐云华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徐云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疤癞癞恶狠狠地说道,“小姐!您看我这样,王爷敢跟我圆房吗?!只怕全天下的男人看到我躲都来不及!小姐,我把您当姐姐,您怎么能这样算计我!”
关关边说边哭起来,“小姐,您黑了心啊!您黑了心啊!”
徐云华虽然已经贵为王妃,终究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孩子,也受不住关关这样狠戾的指责,一壁的往后退,最终也吓得哭了起来。得亏是身边的嬷嬷和丫鬟手快,将关关拉了出去,又回来安慰徐云华,“王妃,您别听她瞎说!您对她这样好,她自己不识抬举!”
饶是这样,徐云华满脑子里依旧是回荡着关关的的诅咒,“您黑了心啊!”徐云华也吓得躲在房中,一病不起。
悲剧永远不会这样平淡的结束,第二天一早,便传出了新夫人连夜吞金自尽的噩耗。徐云华又被吓得从床上拖着病体爬了起来,她不敢去看关关的尸首。
朱棣原本已经忘了徐云华给自己找的这个疯狂的侍妾,听得这个消息也是颇为吃惊,徐云华自知事情瞒不下去,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夫君,朱棣皱着眉听完,看着妻子形容憔悴,也不忍责怪,只好说了两声“糊涂”,便皱眉离开了。不过他下令厚葬关关,以侧妃的礼制。
其实他倒不是觉得理亏或是怜惜关关年轻貌美,他只是觉得关关是个有气性的女子,这是难得的。
关关的丧报传回徐府的时候,徐辉祖已经因为关关的那封信大闹整个徐府,正嚷嚷着要起身去北平救回关关,却得知关关已经命丧黄泉。报来的消息是暴病而亡,但是徐辉祖知道不是。徐达将军知道儿子再不管教就要失了分寸,一怒之下将他关了一年不许出门半步。被关服了的徐辉祖终于开始重新尚学堂念书,重新在马背上驰骋,当然也重新与府里漂亮的丫头们调笑。徐夫人心疼儿子,在关关死后,甚至专门挑了几个极美貌的丫头去服侍他,只想着不要出大乱子,就随着儿子吧。没想到徐辉祖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只是与她们调笑,没有半分不轨。
徐将军与徐夫人都认为徐辉祖长大了,懂事了。洪武十八年,徐达殁,追封中山王,世袭三代王爵,朱元璋亲自赴葬礼,赐葬钟山之阴,御制神道碑文。曰“令行禁止。不居功自傲,不贪图女色财宝,处理问题不偏不倚,没有过失。当世有此美德者只一徐达。”
徐辉祖这一年十七岁,受了荫蔽,封魏国公。从此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做最优雅的富贵闲人。
再好的人也做过坏事,再无辜的人也曾损害过旁人,一切皆是无心之举吧。徐辉祖如今年事渐长,也不再和姐姐计较当年的事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得有……十好几年了吧!
只是每当醉酒深处,总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若隐若现的在眼前呼喊他一声,“少爷……”
我看着脸腮通红的徐辉祖,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的大衣脱下,盖在他身上,疾步离开,遇到一个丫头,告诉她舅爷在凉亭处喝醉了酒,赶紧吩咐两个小厮将舅爷抬回去。
丫头听了是舅爷,正是讨赏的好机会,看她跑得飞快,我也放心了。
回到房中,我开始细细琢磨徐辉祖与关关这件事,这是个悲剧固然不错。可是也不能说到底是谁错了。徐辉祖与关关小小无猜没错,徐云华考虑弟弟前途狠心将夫君让出来没错,朱棣就更是被蒙在鼓里没错了。那究竟是谁造成了这样的惨事?大约是当时他们都太年幼,若是现在的徐云华,一定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事,现在的徐辉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的朱棣----现在的朱棣,徐云华还敢擅作主张给他纳妾?
但是我想,徐辉祖一直到现在心中一定都还有个结,他也许不恨自己姐姐了,但是对朱棣,绝对不可能不恨。夺妻之恨堪比杀夫之仇,任凭一个有血性的男子都不可能容忍。徐辉祖只是变得圆滑了,不再表现出来罢了。得不到的是最美好的,关关在他心中的位置只怕此生无人取代。
我恨自己为什么如此好奇,去窥探别人的*,知道这样的故事,难道我有偷窥的快感吗?并没有,我的心里也非常难受。
第二天,徐辉祖不顾病重的身子,执意回京,没人阻拦得了,再后来,我听珠儿说,“舅爷也不怕晦气,非要住那间闲置许久的屋子,那屋子听说从前有个人吞金自杀了,那个短命鬼是谁也打听不出来。”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还是微微一震,看来徐辉祖还是不够成熟,这是向他的姐姐姐夫宣示自己并没有忘记从前的事啊!转念一想,也许是我太过功利,什么事都要分析出一个原理,其实徐辉祖住那个屋子的目的很简单,怀念一下少年时代的恋人。徐云华正自觉理亏,便成全弟弟一番心意。
徐辉祖离开后,王妃又变得深居简出郁郁寡欢起来,大家都道王妃一时不能适应娘家弟弟离开,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何必去拆穿?
新年过后便是春。春天到了,万物勃发。朱元璋本就是农民出身,往上数八辈子都是农民,是以对农事更加重视有加。每年二月他都会举行重大的“藉田”仪式,祭天祭地祭神灵,为全国的百姓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年蓝玉将军难得在京中,年前因种种芥蒂,朱元璋时时的与他别扭,也有些伤了君臣和气。开年之后,朱元璋便单独将蓝玉请到宫中隆重宴请,请他全权负责今年“藉田”的事宜。蓝玉再得重用,十分愉悦,已经收起的尾巴又摇了起来,还是更加得意的摇,所有人都笑话我失了皇上的宠爱,你们看看吧,本将军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亲兄弟一般的情谊,不过一时芥蒂,你们就全部踩低我,此时又如何?本将军岂不是又担当大任起来?该朝拜我的你们还是继续朝拜吧!
蓝玉为了翻身,为了此次“藉田”大典也算是鞠躬尽瘁,事事要求苛责,每个细节处理几近完美。每次将进度上报朱元璋的时候,朱元璋也是非常赏识和认可,蓝玉就更加敢放手去干了。为了博得一个满堂彩,超出预算他甚至私掏腰包,力求将此次“藉田”办成洪武开朝以来最最隆重的仪式!
他不知道,危险已经一步步的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