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尉并没有因为白洋的热情给他好脸色,今天他将面对命运的抉择。
其实,少尉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后,一直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强直性脊柱炎,号称侦察兵的杀手。它不会因为你的意志而转移,随着时间的流逝,病情会越来越严重,他不知道自己会瘫痪,永远离开自己热爱着的部队。只能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让这一天来得更晚些。
白洋没有因为少尉冰冷的态度稍减热情,故意插科打诨地说道“:少尉同志,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你怎么也应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少尉使劲甩开他的手,冷酷地说道“:陈波涛。”
白洋右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地看向瘦高个儿少校,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少尉会流露出仇恨的表情。
少校内心不住地叹息,多好的指挥官苗子啊。
整个大队对陈波涛都寄予厚望,没想到一张冷冰冰的报告单击碎了他们的希望。医生直接宣判了陈波涛的死刑,甚至余生要在轮椅上度过。强直性脊柱炎,被国际上称为不死的癌症,现在的医疗手段只能做到缓解,根本没有有效的手段治愈。
他何尝不理解陈波涛此时此刻的心情呢,他也是侦察兵出身,曾经战友没有在战场上倒下,一个个都倒在了强直性脊柱炎的魔爪下,他们也是好兵,每当想到他们背着一身痛苦,黯然退伍,心里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如今他要看着自己的兵,他痛苦中黯然退伍,心里不痛吗。
来白家寨就是怀着百分之一的希望,满腔的热忱来的。
不过陈波涛的态度却让他眉头紧皱。“陈波涛!”
“到!”陈波涛胸脯挺拔,站得笔直,露出刚毅的眼神来,大声地嘶吼道。
“道歉。”少校大声地吼道,心里痛苦不代表你能随意地向别人宣泄自己的脾气。
“是。”陈波涛昂着头,大声地嘶吼。
他转身立定,面向白洋,笔直的就像一棵经历沧桑而挺拔不倒的苍松一样,质朴的脸膛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仿佛要爆裂一样,道歉也是昂仰着头,他内心骄傲、内心痛苦,他大声地吼道“:对不起。”
白洋觉得浑身有些僵硬,使劲扯了扯嘴角,他从陈波涛刚毅的表情中似乎解读到了,一个战士的骄傲,一个战士的悲凉,说实在的他有些后悔,他触动了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的柔软。
“没,没关系,咱们回寨子吧。”半晌,白洋才憋出一句话。
在少校略带深意地目光下,白洋驱赶着马车掉过头来,然后有些拘束地说道“:少校同志,村口有些凌乱,咱们还是先上马车吧。”
少校点点头,他从秦县长那里得知,白家寨的规矩,并没有闹出什么乌龙来。他扯着陈波涛的胳膊把他生拽过来,自己先行跳了上去。
陈波涛执拗了两下,在少校严厉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驾。”白洋扬起马鞭,垭口回荡起清脆的响声,‘咕噜噜’的车辙穿过滔滔江水。
“介绍一下,我叫高壮壮,你叫我老高就行。”少校忽然腼腆一笑,打破了马车上的沉寂。
高壮壮?白洋不禁莞尔,没想到一位铁血军官,居然有一个这么萌萌哒的名字。
白洋大大方方地说道“:白洋,秦县长应该和你介绍了吧。”
高壮壮点点头,随即关心地问道“:陈波涛的病情?”
白洋熟练地驾驭着马车,头也不回地说道“:治愈问题不大的,当时药师叔还想送药来着,可惜陈少尉走得太急。”
陈波涛不置可否,其实参加特种兵选拔之前,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为了自己的梦想,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困难的地狱模式。与此同时,他可没少寻医问药,什么西医、中医、苗医、藏医,蒙古大夫他都经历过,可惜,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如今他已经麻木了。
高壮壮关心地问道“:那需要多久?”
他不仅仅要对陈波涛负责,还要对部队负责,如果治疗周期太长的话,他会建议陈波涛转业,这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部队都有好处。
“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药师叔还需要针对陈少尉的病情,认真斟酌。”
高壮壮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还可以接受,于是他对陈波涛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吧,特种兵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的。”
敞开?陈波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高壮壮,突然又发疯似的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地吼道“:大队长,您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我不行了,根本治不好了,参加集训之前,您知道我去了多少家医院吗,您不知道,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您饶了我吧,我不治了。”
“放屁,老子还没放弃,你小子就想当孬种?”高壮壮任由他抓着胳膊,瞪着眼珠子,恶狠狠地吼道。
“我,我不是孬种,我已经废了,我要回家,我要退伍。”陈波涛浑身颤抖,歇斯里底地哭嚎。
“你他娘的,逃兵!”高壮壮反手抓住陈波涛的胳膊,低声吼道“:你小子给我振作点。”
“不,我不是逃兵,我已经废了,不能再连累部队,大队长你放过我吧。”说着陈波涛发狂似地甩开高壮壮,就要跳下马车逃跑。
就在这电石火光之间,白洋一个黄龙倒转身,硬生生地拔起来四尺多高,正面面对两人,竖掌为刀,半空中划过一袭冷月,森然可怖。
高大壮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陈波涛和木桩子似的,直挺挺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高大壮下意识地腰间摸去,忌惮地看着白洋。
白洋身子闪电般地又回到了车前,稳稳地操纵着马车,对于高壮壮的动作理都没理,只是淡淡地说道“:高少校,我只是让他安静一会儿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高壮壮依旧没有放松,只有腰间冷冰冰的家伙才能给他一丝慰籍。
太快了,如果不是陈波涛晕在自己怀里,还以为是幻觉呢。
半晌,他见白洋依旧稳稳当当地赶着马车,没有任何不轨的行动,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伸到陈波涛的鼻翼。
还有鼻息,高壮壮下意识地一喜,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然后才说道“:你是什么人?”
“中国人啊。”白洋被问的一愣,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高壮壮,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高少校,您别误会,我就是怕他把马车折腾翻了,让他睡一会儿而已。”
他不为所动。
“高少校,咱是一家人。”白洋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