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吉也是胆大包天,带着少量人马就敢朝天津闯。从运河码头上岸,他便坐了马车前往刘福成在天津开设的货栈。这路上他少不了要惊讶一下四轮马车的便利,毕竟这东西在辽东可少见的很。
“‘革命军’出的东西都精巧,旁人做不出来,这四轮马车便是如此。这天津的道路宽敞平直,用它拉人载货都好用,各路商家都喜欢。不过这车可贵了,一辆便要三十五元,寻常人几个月不吃不喝都未必买得起。”
刘福成说起这马车既得意又感叹,“这马车卖得好,‘革命军’赚的可多了。我也想过寻些工匠来仿制。只可惜寻常匠人做不出灵巧的车轴和转向盘,造出来的车不是又笨又重,便是跑的费力,也拉不动多少货物。”
刘福成说的轻巧,却不是‘寻些工匠’那么简单。他人脉广,路子野,甚至能把明廷军器监和兵仗局的工匠抽调出来给他造车。可明廷不少有本事的工匠都投奔了‘革命军’,再加上轴承的工艺要求极高。看着就是一辆车,可他费了不少银两就是造不出来,实在无奈。
虽然还没有弹簧以及橡胶进行减震,可这拉客的四轮马车内却放了厚厚的软垫,坐起来还是比普通两轮马车宽敞舒适。一辆车内坐好几个人都行,车外还能附带不少行李。
黄太吉原本还以为这车既然精贵肯定数量不多,非大富大贵之家用不起。可他上车沿路行驶,很快就发现道路上有特制加宽加长的四轮甚至六轮马车。那些车上能坐一二十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时不时就能见着一辆。
“这是什么车?定是‘革命军’内显贵人家在出行吧?”黄太吉隔着车窗看得真切,连带他的大福晋哲哲都惊讶的很。谷元纬原本还想镇之以静,表示自己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中原汉人,不是随便就莫名惊诧的土包子。可他看到这等大车,也跟杨简一般瞪直了眼。
这车比皇帝老儿的御辇还大呀,这在古代等级社会就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就好比古代贵族吃饭用的礼器都不一样,只有至高无上的哪位才有权力用上这最大的车。
谷元纬出身东厂,第一时间就想到这车会不会是周青峰的?就算不是周青峰在车内,肯定也是他身边的重要人物。若是此刻偷袭一把会不会大赚?亦或者这会就该立刻逃命,远远离开那个倒霉小子?
一瞬间,车内众人心思浮动。
只有刘福成探头朝车窗外看了眼,淡然叹道:“唉……,这是公交车。里头做的都是些穷鬼。”
啥……?我见过市面的,你该不是要骗我吧?
看着黄太吉等人一脸的不解,刘福成只能继续解释道:“在下初见到这等大车也觉着惊讶。可这‘革命军’不怎么在乎上下尊卑。他们搞了个什么公共交通,就是随便什么人,只要五厘钱就可以坐那个车。
城里这种车很多,每辆车都跑固定线路,想去什么地方只要到某个站点去坐就好了。你们仔细看,坐这车的还真就是些城里的寻常百姓。过去他们都难得出城,现在却方便许多。有人现在出城种地都坐这公交,省事省时,特别方便。”
谷元纬听得满头雾水,分外不理解这种举措。只有黄太吉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考虑,皱眉说道:“这是……,便民让利,收买人心之举。”
刘福成点点头,又摇头道:“不单单是收买人心。刘某一开始也不明白这公交有何好处,可日子久了就看出点门道。原本的天津城并不大,住在城里的人终究有限,城内地皮也很贵。能住城内的人非富即贵,想要找个人服侍都不好找,反而不是那么方便。
可有了这公交车,到处往来的人口多了,住的远些也不怕。如此一来这城市就显得大了十几倍几十倍,前来谋生的人口也能多个几十上百倍。
人一多,经商就方便,做生意也容易。商家雇人反而便宜,穷人也能轻易找到差事,总之就是好处多多。这‘革命军’能在天津一地就收容百万之众,公交车的便利不可小觑。”
刘福成是从自己的角度解析,他的言语带动黄太吉等人一起思考。实际上只有交通运输的发展才能带来城市的发展。只有大城市才能容纳大量的人口。只有密集的人口才会引发社会分工,才能刺激工业的发展,为社会提供更多的商品和服务。
对黄太吉这蛮族奴隶主而言,他还真没考虑过这种事。他只皱眉问了句:“这车看样子挺不错的,‘革命军’卖吗?”
呵呵呵……,刘福成又笑了,“这车在别的地方不太好用,它需要平坦的路才跑得动。”他伸手一指车窗外的路面,“‘革命军’为了用这种马车,可是花了大价钱来修路的。你们看这轮子下的路,是不是很特别?”
刘福成不提,车内的几个人只觉着这马车跑的稳当,却没人留意轮子下的路。等着刘福成一说,黄太吉连忙看向车窗外。这会天还没黑,道路上看得清楚,确实是一条极其平坦的道路。路面平平整整就好像一大块的石头铺就。
“这路是怎么铺的?”另一边的杨简也探头伸出车窗,惊讶问道。
“小心,别把脑袋伸出去。”刘福成将杨简一把拽回来。车窗外呼的一下就近距离跑过一辆马车,险险擦过。看杨简吓一跳,他又继续乐道:“这路平,马车跑得快,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撞上。至于这路为什么如此之平,刘某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花了大价钱的。”
这又是车,又是路的,黄太吉完不懂,却也知道这背后定然是大把的银子在支撑。面对这完不了解的东西,他真有种自己是个土包子的挫败感,可这位四贝勒却绝不会承认,反而冷冷喝道:“你们汉人还真是最适合当工匠,也适合种地。”
刘福成脸上呵呵,却已然听出对方话中有话,绵里藏针。可谁让明军弱成渣,谁也打不过呢?他完没办法反驳,甚至还得赔笑几句,生怕得罪了这位金主。
黄太吉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看汉人不是软弱可欺,便是心厌生恨。他见刘福成服软,习惯『性』犹如主子一般继续问道:“刘先生在天津做什么的?”
“经商。”刘福成随口答道。
黄太吉又更是轻蔑,心中暗道:果然是经商,这汉人权贵就是喜欢经商。只要给钱,他们恨不得把命卖给我。
“天津这里生意好做?”
“还行。刘某在北面开了几家砖窑厂和伐木场。这东西建起来快,花费不多,出产之后便水路运到天津来卖。这‘革命军’大兴土木,对砖石木料需求极大,几乎是来者不拒,统统收下。我再从天津购入食盐布匹粮食什么的运回北面,一船货能赚个两三百银元。”
刘福成说来得意,谷元纬却突然开口问道:“天津这边不是卡住了粮食么?这伙反贼还能让你们运粮?”
唉……,刘福成忽然叹气,“这‘革命军’也不是完不卖粮食。实际上他们从江南收购粮食运到天津,然后却搞什么‘销售配额’。运一百银元的货物到天津,才能买走一百银元的货物离开。由于现在北方逐渐缺粮,粮价极高,这就『逼』得北方各地不断运货来贩粮。”
销售配额……,还有这等花招?
过去这漕运线路都只是运粮向北,北方几乎没啥货物南下。这些倒好了,想吃粮就得拿出货物来。刘福成继续叹道:“如今九边之地粮食吃紧,却被这坑人的‘销售配额’害的极苦。原本通州的熊督是想靠这货运稳住反贼,可现在却是自家稳不住了。
九边的各家将官要稳住自己地盘,就必须想办法弄到粮食。再则他们也想趁着粮价高大赚一笔,于是乎不但通州运河不断冒出各种商家运货而来,就连别处也不断有人想法来发财。
比如天津这里缺马,各种大牲口的价格很贵。于是九边将官就把蒙古人的马匹大量贩运而来,再贩运其他货物走。北地是缺粮,可缺的是老百姓。那些有权势的都看准了机会在赚钱呢,有人甚至巴不得再缺粮一些,粮价再高些。”
刘福成一说贩马这事,黄太吉的脸『色』就骤然变得难看,口中恨恨骂了句‘科尔沁蒙古’。他的大福晋哲哲就来自科尔沁蒙古,却不明白自己男人怎么会突然满怀恨意的说这话,一时被吓的不敢吱声。
倒是谷元纬大概知道点消息,科尔沁蒙古不久之前卖了足足一万匹马给路过他们领地的晋商。这么大的生意也瞒不住消息,建奴只奇怪为什么卖这么多马,却没多想这些马最终卖给谁。现在看来跟建奴勾搭的晋商竟然反过来又勾搭上了‘革命军’反贼。
“黄爷不必生气,那些晋商最近卖过来的铁器质量极好,大大不比往常。布匹盐茶的数量也多数倍,价格还比之前便宜了些,他们应该也是从这天津进的货。如此两利的事情,就莫要追究了。”谷元纬努力巴结,已然是黄太吉身边的亲信,偶有劝诫之言。
“你是不知道这‘革命军’的厉害,一万匹马够他们拉出多少骑兵?我到宁愿科尔沁蒙古卖几万头牛。”黄太吉想起‘革命军’的骑兵就觉着头疼。双方交手数次,单打独斗,女真骑兵倒不怕近卫骑兵。可人数一多,女真骑兵就要吃大亏。
倒是刘福成不知其中缘由,立马咧嘴笑道:“反贼在天津建了上百个大农庄,他们正好缺牛,搞得这天津的牛也贵。听说北面真的要运来不少牛,有没有几万是不知道,只知道很多很多。”
一语成谶,虽然是事后猜中,可黄太吉脸上的怒意更浓。
好像被周青峰占了什么大便宜。
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