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在这一刻清晰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沈懿站在那里，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了苏陌的良苦用心。
明白了苏陌的那份为他考虑的深远和细致。
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犯了弑君的大罪，却只是被扣押在此，没有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明白了为什么苏陌对自己态度无故地冷淡；明白了为什么苏陌将自己押入天牢却不苛待自己。
左丞相素来是多疑之人，此次刺杀失败后自己绝不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宫里，所以便会怀疑自己已经反水，于是苏陌便将他押入天牢。一个原因是为了防止左相生疑，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天牢里的人大多都是苏陌的人，左相就算有心斩草除根也无法将手伸的那么长。
而对自己说的重话也只是为了刻意疏远自己，好让自己死心。
苏陌早就知晓他在为左丞相做事，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苏陌也早就教会了沈懿，为何人卖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心。
她也并非草包皇帝，也早知道左相有意宫变谋反，所以才会遣散下人，安排好自己的后路，不造成无所谓的流血和牺牲。
她真是一位仁慈温柔的明君。
可自己却辜负了她的一腔温柔与期望。
沈懿心口发烫，眼睛也干涩的厉害，他悔恨自己为何这时候才幡然醒悟。
他要去见她！
【沈懿好感度95】
沈懿比左丞相要先一步闯入苏陌的寝宫，苏陌此时正坐在案前看书，手边摆着一盘平日里她最爱吃的点心，桌上的茶盏还散发着浓浓的茶香。
阳光洒在苏陌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了一层柔光，愈发衬的她娴静美好。
她抬起清亮的眼眸，在看到沈懿的那一刹那有些疑惑，张嘴却是冷冰冰的质问：“你来干什么？”
“我……”沈懿的嘴唇动了动，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陌转回头而不再看他，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耳边传来了沉闷的响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沈懿噗通一声跪下，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上隐约有了红意。
“东方大人这是何意？”苏陌的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
“臣……臣恳求圣上，”沈懿的声音带着哽咽，再抬头时，素来盛满笑意的眸子里满是悲哀，竟是流出两行清泪。“随臣从密道出逃，暂避锋芒。”
苏陌忽然打断沈懿，淡声开口道：“沈懿，我且问你，一个合格的皇帝应当如何做。”
苏陌说罢便看向沈懿，要他给一个答案。
沈懿咬牙，沉寂片刻后才颤声开口答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内备圣人之至德，明鉴忠奸，心系黎庶，制衡朝中势力，开言纳谏……”
待沈懿洋洋洒洒说完书中学来的标准答案后，苏陌笑了笑，反问道：“那你说，我做到了吗？”
她笑容温柔和煦，仿佛在无数个午后，苏陌像往常一般将书中的道理与自己的见解说给他听，然后再耐心地听沈懿的答复。
“圣上所作所为自是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百姓。”
苏陌眼里含笑，直视着沈懿的眼眸，轻声道：“那我再问，如果我与你一同逃离，那又该当如何？”
沈懿知道苏陌在问什么。
如果苏陌与他一并逃离，左相定会掘地三尺，严加把控。
左相私自屯兵十万，而城中的御林军不过五万，虽然可以暂时抵御几日拖到谢闻璟带兵支援，但必然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为了这么一个位子，引发一场人祸，何必呢？
苏陌在问沈懿的，不过是这黎民百姓，那时又该当如何。
“你且来。”苏陌笑着朝沈懿挥了挥手，待到沈懿站定在面前，苏陌将一封小信交由沈懿手中，解释道：“此乃左相在朝中拉拢势力的花名册，以及势力分布图，大抵是并不完全的，只是我继位以来只能调查出这么多，你且暂时先用着，日后或许对你有帮助。”
苏陌慢慢从案前起身，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佩剑，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待她走出殿外，迎着朝阳，任由金灿灿的光洒在自己身上。
沈懿接过这承载着厚重意义的信件，只向苏陌看去，暗哑着声嗓开口道：“阿清，我求你……我求求你……”
苏陌并不理会沈懿的请求，只开口道：“我见过安亲王，那孩子仁厚宽容，懂得明理是非，生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若能有人稍加引导，尽心尽力地辅佐他，日后必成大器。”
苏陌有心希望他能去指导辅佐安亲王，就像她曾经指导自己那般。
对于苏陌无缘无故的话语，沈懿却明白，苏陌宁肯独死，也绝不会答应他苟活的请求。
“朕乃九五之尊，手握杯盏，乾坤在怀，霸业鸿祚常怀于心，怎可甘心沦为他人手下败将？若舍朕一人可换天下安定，又有何不可？”苏陌朗声道，声音威严而庄重，仿佛她生来便是高台之上的王者。
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眼底满是悲戚：“若是左相日后向你问罪，你便拿我说事即可，他一定不会怪罪与你，余下的路，知韫怕是要自己走了……”
苏陌垂下头，声音难掩低落：“知韫，那时答应要与你执手偕老，相伴一生，怕是要食言了。”
她将冰凉的长剑置于脖颈，凉风拂面，衣摆微动，她一席明黄色的衣袍，像极了黎明前的一道曙光，勾勒出的身影决绝而坚定。
察觉到苏陌的动作，沈懿几乎是在苏陌出手的瞬间向前扑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长剑已划破了苏陌脆弱的脖颈，徒留鲜红的血液溅落在地。
她最后的声音也随着长剑落在地上的铿锵一声一同消散在了空中。
沈懿挣扎着想要去抱苏陌，却只触到不再温热的血。
她的身体变得好凉好凉，就算被紧紧抱在怀里，却也怎么捂都捂不热。
“阿清，阿清我求你别抛下我，是我错了，是我执迷不悟，是我不懂你对我的付出，是我疑虑太多，是我不懂的如何去爱……”
他眼泪决堤而出，止也止不住，只是扯着嗓子哭喊，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悲恸万分。
即便嗓音沙哑，泣血而亡，无论如何，也再也换不回一句带着笑意的知韫。
阿清，你好久好久都没这般叫过我了，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