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陈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操着一口尖嗓子在菜市场里叫卖,几乎没有小贩能比得过她。她是个卖豆腐的,虽然接不到大生意,但是小生意做的络绎不绝,回头客都说她的豆腐做的好,有豆香味。
虽然陈妈看起来是个精打细算的样子,可骨子里是个老实人。在外面的样子都是强装出来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不那么做就拉不到客人,没有客人就没有钱,没有钱自己的女儿就会没饭吃。
自己的丈夫死得早,陈妈将这一切归咎给命运,是她没有福气,注定此生是要辛苦的。还在读小学的史小贝每天看着自己的妈妈三四点就要起床,不仅要做好早上要卖的豆腐,还要做好自己的早饭。她只能看着。
书里说,知识改变命运。
陈妈很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个争气的女儿,考上了个好学校。可是她自己,却瞎了一只眼睛。
那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天豆腐卖的特别快,早早的她就把自己起早起来做的热乎的豆腐卖完了。就在她收拾完摊位要骑着自己的三轮车回家的时候,从身后涌上来了一群人。
陈妈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她的豆腐也没有吃坏什么人,她躺在地上,任凭着自己的左眼传来刺痛的感觉,她也分不清那流的到底是血还是泪。
做手术花掉了一大半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那是孩子的学费钱,是孩子的饭钱,也是自己的救命钱。住院费一天就是一百多,陈妈每天住的都心慌慌的,史小贝每天晚上都会来医院陪陈妈到深夜再回家。
后来在陈妈的逼问下,医生最终还是松口同意陈妈回家养伤,但必须按时回医院复查。
复查也需要钱。陈妈已经没有钱了,孩子还要读书。
一天夜里,陈妈发现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史小贝,月光洒在她的床边,她却坐在阴影里。不是在背书,却是在发呆。
“妈妈,我不读了,我们去治眼睛吧。”
那天晚上,陈妈终于分清了血和泪的区别。那是一个母亲的歉意,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孩子的前途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最后史小贝去了二中,那里的学费一学期九百。陈妈也换了个菜市场继续卖豆腐,只是她的声音再不像之前那般尖锐响亮,她收起了自己的锋芒,用自己仅剩的右眼重新审视每一个来买豆腐的客人。
她觉得是自己太惹眼了,抢了别人的生意,所以被报复了。
她也经常语重心长的看着史小贝说:“不要在外面惹事,躲一躲,总会过去的。”
日子还是照常过。可惜天不遂人愿,人不遂人心,该来的还是来的。
初二刚开学,九月的天还带着炎热,史小贝就穿上了长袖。被遮掩的是形同当初长在自己身上那般的淤青和血痕。
她发了疯的想要去学校讨个说法,却在门口被史小贝死死的抱住。她口中喃喃的,便是那句叮嘱:“不要在外面惹事。”
陈妈比以往更加消沉了,每天卖完豆腐就是在家里呆坐着等史小贝回来,然后检查她身上是不是又添上了新的。
史小贝也总是安慰她说:“妈,没事的,再忍忍,等上了高中就好了。”
没有等来高中的录取电话,陈妈等来了学校老师的电话以及那一纸死亡通知单。
她不知道平日里一直安慰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的女儿,那个告诉自己等她出人头地就好了的女儿,为什么会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那个本该紧闭的天台大门似乎是突然打开的。
陈妈彻底发了疯,平时扛豆子的力气全用在撂倒保安上。她冲进校园,那水泥地上已经将所有的悲苦冲刷干净了,那里安静的像没有人来过,大家似乎都忘了前几天有个女孩就呆在这里,那一片血泊里。
四周冷眼旁观的人都是杀人凶手,仇恨的火种在陈妈的心中悄然升腾起来。人群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与角落里的施暴者极其相像的脸。
她冲进人群中想要抓住那个人,自己却先一步被冲进来的保安抓住了手。这一次她挣脱不开了,她挣扎着被“送”进了警察局。
几天后,本就破烂的家变得破碎。陈妈瘫坐在碎玻璃渣上,手里的报警电话迟迟没有按下。她的双手脱力般,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可她却没有办法了。
她的一切都离开了她,迟来的正义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