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气息...到底是谁?居然让梁逸夫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大树的阴凉之中,正枕着葫芦午睡的老道士猛然睁开了眼睛。
邋遢的老道士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鬼王枭?居然还敢出现?真是不知死活!”
魔爪峰上最顶端的那颗佛珠缓缓裂开缝隙,一阵黑风吹出,又再次闭合了起来。
鬼王枭一生杀伐,手下亡魂不计其数。
如果还能被一个躺在地上的手下败将吓到,那可真是白活了。
看到和尚睁眼的时候,梁逸夫连眼都没眨一下,手中的的成天轰然斩下,誓要把这个害死阎泪的秃驴一断两开。
躺在地上的和尚双眼之中流露出一丝寂静,瞳孔内浮现一枚金光灿烂的“卍”字符。
“众生皆苦~阿弥陀佛!”
狼狈不堪的和尚体内突然绽放开一股强大的威压,犹如实质的罡气纠缠住梁逸夫手中的成天,令他这一刀无论如何都砍不下去。
一道道金色的裂痕瞬间密布了和尚的身体,好似金身外的尘封被震裂开来。
“轰!!!”
一声巨响,整片世界刹那间被耀眼的白光吞没,一切都变得难以看清。
梁逸夫也不例外,白茫茫的一片中,他并没感觉到什么痛苦,但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他此时的状态非常危险。
似乎这片天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感受到了平静,释怀,还有安逸。
这些情绪在战斗中甚至比绝望还要可怕,悍不畏死和慷慨赴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而梁逸夫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向后者靠拢。
耀眼的白光熄灭,天空中的乌云散尽,午后温和的阳光徐徐落下。
躺在地上的和尚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璀璨夺目的金身法相。
盘坐在空中的金身法相模样与之前那个和尚极为相似,两道赤红纹印勾勒出眉毛的形状。
额头的中心一枚血红的万字符逐渐勾勒出细节。
他的右手立于身前,摆出拈花指的手势,指尖上掐着一条小蛇。
梁逸夫的瞳孔骤然一缩,定睛看去,那哪是什么小蛇,分明是奄奄一息的黄龙天烈。
这和尚的强大,让梁逸夫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力,到底如何才能击败这个敌人?
“梁兄莫慌,贫道前来助你!”
一道飞剑划破苍穹,天下第一浩山君横空出现。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修行不易,切勿自误。”
化作金身的法相嘴唇一动不动,可阵阵的梵音却好似无孔不入的钻进了梁逸夫和浩山君的耳朵里。
梁逸夫按着胸口站了起来。
对方的强悍已经不是他能够独自对付的程度了,这个时候死要面子强撑会害了所有人。
横架成天的梁逸夫正要与浩山君一同冲上去。
却发现这把陪伴了自己上百年的神兵上密布着蛛网一般的裂纹。
“哎~”
梁逸夫无力的叹了口气,紧接着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己的战意,居然如此不堪么?
兵器被毁,自己居然在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丝怯战的想法。
破损的成天架在了臂弯上,梁逸夫面无表情的抽动刀柄。
锯齿一般破损的刀刃划过梁逸夫的大臂肌肉,鲜血涓涓流下。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需要这个。
随着鲜血淋漓的左臂抬起,粘稠中带着一丝金光的血液淋在了他的头顶。
半空中脚踏飞剑的浩山君看到这一幕,表情复杂。
在他的心里,一直有块阴影,就是来自梁逸夫。
浩山君虽然顶着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但他自己明白,这纯粹是因为梁逸夫这人不爱虚名。
而自己手下的浩山盟统领着整个正道,仙灵神州的所有修士明面上都在为他造势。
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天下第一早就属于梁逸夫了。
这个家伙才是天生的战斗狂人,凶魔二字拿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浴血之后的梁逸夫猛然睁开了双眼,凶悍的气息毫无征兆的暴增数倍。
“浩山,助我!”
鬼王枭的身体如一只直扑苍天的雄鹰,双手高举,十指虚握,好似攥住了一柄无形的兵刃。
看到这一幕的浩山君脸上露出了一丝惭愧的苦笑。
这个家伙,还真是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争斗了上百年的两人,早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对于浩山君的真实实力,没有人比梁逸夫了解的更透彻。
浩山君的剑意登峰造极,天下剑客无人能出其右。
“罢了,看在这么多年你也没打死我的份上,贫道今日陪你疯上一把!”
“人剑合一!”
一声清朗的长啸响起,浩山君的身体表面亮起了一丝丝的银光,好似镜面一般将午后温和的阳光反射出夺目的璀璨。
丝丝银光瞬间将浩山君的身体全部笼罩,那一刻他变成了光,融入了脚下的长剑之中。
这便是浩山君最强的形态,人剑合一,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人便是剑。
那柄看起来脏兮兮的长剑与璀璨的银光相融,锋锐的气息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澎湃而出。
流光好似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梁逸夫的手中。
虽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合作,浩山君与梁逸夫互相之间的了解早就在上百年的互殴中磨练出来了。
这样的两个人配合起来,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叠加。
原本稳如泰山的和尚,在梁逸夫接到长剑的一瞬间,金灿灿的面容表情大变。
如果说梁逸夫的天下第一有实无名,浩山君的天下第一有名无实。
那这一刻两人合力的一击,便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
长剑如天崩一般斩下,带着锋锐无匹的剑意,也带着纵横无敌的霸气。
“噗!”
长剑如热刀切牛油一般斩进了和尚的肩膀,没有丝毫的停顿,一鼓作气劈了下去。
“阿弥...”
最后一声佛号卡在了喉咙之中,金身法相,灭!
直到金身被铡成两半,梁逸夫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这一剑虽然天下第一,却也抽空了两人全部的力量,虚弱感好似重锤敲击这梁逸夫的脑袋。
虚弱的鬼王枭脸色有些苍白,颓然的坐倒在地,手中的长剑也镗啷啷一声脱手掉在地上。
“你大爷的,梁逸夫,过河拆桥是不是?”
剑身光芒一闪,重新变回了浩山君的模样,他的样子好像比梁逸夫还有狼狈。
整个人大字型躺在了地上,右手扶着自己的老腰,面色痛苦的揉了起来。
要知道那可是仙界之人的金身法相,硬度之强前所未有。
他还是第一次干这种被人当大刀砍的糙活儿,老胳膊老腿的有点受不住。
“你不是去掩护阎泪了么?从哪惹来的这位祖宗?”
回想起刚才那个和尚的强悍,浩山君心有余悸,好在是他们两个一起遇上了。
要是单独一个人,恐怕自己的情况比刚才的梁逸夫好不到哪去。
梁逸夫强撑着虚弱感将奄奄一息的黄龙天烈捞在了手中,运起自身的血气温养着自己的老伙计。
“仙界来的,阎泪,死了...”
一旁好似木桩一样的叶星昂听到这句话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抬起了头。
英俊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灰败,他的双膝突然弯曲,整个人仿佛失去支撑力一般跪在了地上。
喉头不自然的涌动着,一口鲜血呈雾状喷出,无法控制的连连干呕。
躺在地上的浩山君内心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内心不住的唏嘘。
唏嘘阎泪,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浩山君觉得那个人将来一定会成为整个修仙界的风云人物。
也唏嘘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叶羽那小子,会这么伤心么?他别憋不住笑出声来自己可能也就瞑目了。
梁逸夫想强撑着起身去安慰一下叶星昂,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一剑抽的干干净净。
“罢了,有些事情,早晚都要经历的...”
鬼王枭不禁响起了当初自己岳父兼师父冶王孙天朗死去时的情景。
但孙天朗是寿终正寝,走的没什么痛苦,不像阎泪,就那么突然地消失了,连个尸首都没留下。
如今凶魔炼狱的几处布局都到了收网的时刻。
按照原本的计划,半个月后龙须老祖的寿诞便是他的死期。
可就在这个档口,阎泪却离开了他们。
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可惜阎泪自己却看不到了。
这种遗憾,让人难以释怀。
然而此时的阎泪,也是这么想的。
“再给我十五天,不,十四天就够了!该死的秃驴,你得不了好死!”
漂浮在无尽虚空中的阎泪骂骂咧咧的诅咒着和尚。
但实际上,和尚现在已经死了。
阎泪感觉自己也快要死了。
周围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全是五彩斑斓的黑,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方向。
甚至阎泪都找不到一个参照物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在移动。
这里就是无尽虚空,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虚无。
这个地方存在也不存在,小到极致,也大到无垠。
之前阎泪凭借裁剪空间的能力,曾经短暂的在这藏身过。
但这一次不同,和尚之前那一掌将阎泪拍飞了出去,连接修仙界的空间锚点已经消失。
阎泪回不去了,只能在这片无垠的虚空中流浪,直到死亡。
“哎,索性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桀桀桀。”
“龙须老贼,这次你是死定了。”
“我得争气,争取撑过十五天,这样也算让那老贼死在我前面了。”
在虚无之中的阎泪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脸上扯出一副得意的笑脸。
但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淌出来,化作一颗颗漂浮在空中的晶莹水珠。
“可惜看不到你一统仙界的那一天了。”
阎泪低声念叨着,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挺拔伟岸的声音,手持长剑傲立山巅。
想到这里,那血红的双眸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起来。
窃天山脉外围,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树林外,梁逸夫在浩山君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
在两人身前,一支钢铁雄狮嗷嗷大哭好似山洪喷发一般。
阎泪之前甚至还没腾出功夫把无泪仙军收回撒豆成兵之中。
几千个仙豆兵眼睁睁的看着阎泪被和尚一掌拍的重伤喷血,跌落无尽虚空。
这对他们来说是双重打击,不仅精神领袖阎泪逝去了,而且他们的家园,家人,朋友,也随之而去了。
之前梁逸夫与和尚对战之时的威压太过强烈,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可他们没有因为无法靠近就选择停滞不前,这支重骑军团一次次向着战场的方向发起冲锋。
一次次用刀枪不入的身躯撞击着宛如铜墙铁壁的威压,没有一个人停滞脚步。
此时,他们终于冲了进来,哪怕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彭斌满脸悲切,原本花白的头发此时变得宛如草灰一般萧索,宛如老狼一般身躯跪倒在叶星昂的面前。
“少主!末将恳请少主节哀,为主上报仇!”
老将军的声音好似苍狼啸月一般,悔恨与不甘中透着令人绝望的凄凉。
“报仇?怎么报?向谁报?”
叶星昂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死气,感觉他的心脏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停止跳动。
“向窃天道窟!向龙须老贼!向那什么狗屁佛门!还有整个仙界!他们!他们!都该死!”
彭斌的双目之中杀气腾腾,他已经疯了,他的信仰,他心目中的神明,今日陨落,他的杀意,遮天蔽日。
听到这疯狂的豪言壮志,叶星昂空洞的瞳孔突然亮起了一丝光芒。
那狼狈跪倒的背影透出的萧索突然在眨眼间如潮水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漆黑的长发从发根开启褪去颜色,仿佛洗尽了铅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白。
苍凉的白,冰冷的白,宛如风化骨骼一般的白!
“你说的不对...”
一个呼吸之间,叶星昂的头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墨色,他的身体缓缓撑起,宛如一个根迎风招展的孤旗。
“他们不是该死...他们,必须死!”
不远处的梁逸夫和浩山君看着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背影,心中莫名的心悸。
“似乎,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家伙。”
一向不正经的浩山君,脸上难得的挂上了严肃。
梁逸夫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他摇了摇头。
“不,是一个可怕的家伙,从牢笼中解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