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坐上炕沿,翠玉随即偎在她身边。金锁依然立在桌旁,房间低矮,金锁的毡帽几乎抵到屋顶。青莲掇条木凳递过去,金锁接过月姑对面坐在,摘下帽子,说:“姐,你看俺,是金锁吧?”
月姑俯身细看,伸手抚摸金锁右眼眉毛。
“姐,在这儿呢……”抬手轻摸右侧眉毛上方那颗紫黑小痣,凑到月姑跟前。月姑欣喜地凑近看看,轻轻抚摸。翠玉也诧异地看着,说:“俺没注意他这痣呢……”
月姑凄然一笑:“看见金锁,我就想起这痣,那年金锁背着老娘到万家营,我第一眼就看见他右眉上这小黑点……青山也有这样一颗痣,是在左眼眉上,所以我记得清,看见金锁,就愿意摸摸它……你到万家营见到谁了?”
金锁眼里闪烁着泪花,注目端详月姑;眼睛依旧那样秀美,笑容依旧那样和善,只是眼角已显现几丝鱼尾般的细纹……不由内心感伤,泪水不觉涌出。听月姑问,哽咽说:“见了青山,还有兴善大哥,在松林见到七叔,他问我要炸药、手榴弹,我答应给他送来……”
“快别伤心了……看到你和翠玉妹妹一块来,我心里说不出多高兴。比上次见你,像个大人了,听翠玉说,你当上副司令,姐倒想知道,你这几年都做些啥事?”
“姐,我算啥副司令?这队伍是河西青龙镇上李庆全拉起的杆子。”
“李庆全?就是外号李大魔的土匪头子?”月姑语气里不无对金锁的疑惑和责备。
“是。他是司令,让我给他当副手。”金锁低下头,低声说。
月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金锁,我咋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忠诚憨厚的汉子,会跟李大魔走上一条路!那李大魔杀人不眨眼、奸淫烧杀无恶不作,这些,你该知道吧?”
金锁急忙跪倒在月姑跟前:“姐,这一步,兄弟知错了,你打我吧,扇我耳光,金锁毫无怨言……只是我想对姐说,那时金锁走投无路啊!”说着,眼中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别哭,对俺说说,俺想知道是咋回事……先说,你老娘哩,还在世吗?”
“那年三十,我拿着钱去医院,背着俺娘出院回家,高高兴兴过了个年,只说从此老娘痊愈,谁料不久老人家又犯了病……去世了。接着,鬼子杀过来,青龙寺被这伙强盗一把火烧成灰烬,我无处存身,便去寻找师兄,边化缘边打听,知道他当了八路,远在太行山……”
“你师兄?是谁?”
“周天成,家是黄龙埠,有名的周铁匠。姐可认识他?”
“俺知道……那你为啥不去投奔他,反当上土匪?”
“俺投奔他的路上,在河南地界,遇上两个土匪,想劫俺行囊,被俺打死,夺了他的盒子枪。正碰上李庆全的一杆子人被罗尚武部的队伍紧追不舍,俺救了他一命,他便拉俺拜了把兄弟,劝俺入伙,给他当帮手。俺看他打的是抗日义勇军旗号,就依了他,给他当了副司令……”
“你,杀过多少人?”
“打仗用枪打死的不算,我亲手杀掉的不下十余个。”
“都是些啥人?”
“刚才说的两个土匪,鬼子火烧青龙寺时,我杀死一个鬼子一个皇协兵。给队伍寻找给养,抢劫了清河县的汉奸贪官的家财,杀了他一家三口,还有他的护院,罗尚武的人追杀李庆全时,他的两个卫兵被俺砍死……”
翠玉听得毛骨悚然,浑身颤抖着,青莲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偎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