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和青莲回到家天已大黑。院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光亮,墙边草丛中的蛐蛐颤声叫着,却没有人声。青莲失望地说:“娘,俺哥没回来……他能去哪儿呢?”
月姑走到屋门前掏钥匙开门,发现右边门轴从砧石上卸下,上着锁的屋门右侧被打开一道旁缝……有人进屋了?月姑一阵紧张,开锁进屋,一阵响亮的鼾声从东边卧屋传出,是一个男人粗重的声息。紧随月姑身后的青莲说:“娘,是俺哥……他在屋里。”月姑『摸』索火柴点灯,青莲怀抱春亮,用肩膀推开屋门进去,大声喊着:“哥,哥!”
屋里土炕上的青山忽地坐起,睡意朦胧地抱怨:“你们去了哪儿,才回来。”
“娘想你,进城去看你了!”
“看我?这么大了,还丢了不成?”青山低声咕噜着,昏暗中『摸』索到炕沿,整衣穿鞋。
“哥,你说的啥话哟?走这么久,连个信不捎,也不回家来看……你不想俺们,俺们还挂念你哩!”
青山笑了,说:“好莲儿,小嘴越来越厉害。哥服你……”说话的声音已不再是先前稚嫩的童音,变做成熟的男声,或许还为喝酒多些,嗓音有些沉闷。
青莲诧异地问:“哥,你嗓音咋变了?”回头见月姑端灯进来,问道,“娘,你听出来吗?”
月姑既生气又喜欢,说:“听出了,你哥是大人了……啥时到家的?一直憋闷在这屋里?”一边将灯放在桌上,尽量捻得亮些,“这么久不回来,难怪青莲说你!”
“娘,我饿了,有啥好饭吃?就是锅里那些饼子窝头煮红薯……”
“给你煮面,两碗面五个鸡蛋够不?”青莲说着,进西屋将仍睡在怀里的春亮放到炕上。
“够够,两碗面俩鸡蛋就行!”青山一边洗脸,高兴地连声说。
月姑走到青山跟前:“让娘看看……吃饭还那么刁吧,不然怎这样瘦哩?”伸手抚『摸』青山的头发,“该剃头了……像是又长高了些,这衫子也短了脏了,该换呢……”
炕上春亮忽又醒来,喊着找姐姐。月姑忙抱起春亮哄他。青山瞥一眼春亮,小家伙正瞪着眼睛,惶恐地注视面前这个陌生人。
“这孩子会走了吧?这样每天扛着他,可真遭罪!”青山叹气。
“孩子能跑能说,这会儿困了。没娘的孩子,可怜人,只找我和青莲,再就是你七『奶』……连他爹也不让抱,更不找春堂。”
春亮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青山,大概察觉他的不友好,便转过脸去,小手紧紧抱住月姑的脖颈。
青山不满地嘟囔:“让春堂看他吗!他的弟弟他不管,跑去医院学徒!他能学什么呢?念书笨得要命,白白耽误青莲的功夫!”
月姑瞪青山一眼:“春堂去医院,是我安排的,你嚼啥蛆?你艾叶婶子没了,总得互相关照些,能看着他家败人亡?甭忘了,咱家这地,亏你兴善叔照管……”
“他替咱种地?是咱雇他,不让他白种……替他管孩子,他给你工钱?你自讨苦吃哩!”
“孩子,话不能这样说,街坊邻里之间,不能只算这钱账。人都有个难处,总是有个相互帮衬吗!为人处事,你应该学你爹那样……”
“甭说了,学俺爹,咱家这日子越过越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