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长满深褐『色』瘢痕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眯起昏花的老眼,伸出双手搬弄着指头,似在计算着什么。
“爹,您在算啥账?”
“我在算,咱家的地……你说的新买地,是不是包括前年买永义家那十五亩?”
“不,那是前年的事,您经手的……刚说的这三十亩,是我亲手经办,有咱村刘家、张家,有于集朱家,都是上好的良田,种棉花、粮食都行。”
“噢……这样,还差十一亩就整整两顷了吧?”老人兴奋地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巴笑笑,又问,“那黄、白货,你都拿到钱庄去入股了?”
“用了一半吧。只把每年收上的租金及时添补入股了……现存的黄白货,我想用一部分在县城置份房产。当下不少商户害怕日本人,变卖门店携款出走者多,价格正便宜,买下来仅租金收入就很可观,何况战『乱』过去会大幅升值……还有,城里有日本人来投资棉花加工厂,来头不小,我想尽可能加盟进去,经营前景不可限量啊!”兴祖语气里充满自信。
“啊,那日本人真的就来了?”老人惊愕地睁大眼睛。
“爹,您甭担心,日本人其实并不可怕!他们打到中国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争市场、抢资源、做生意、发大财吗,这对咱中国也是好事……我看,这是发财起家的机会呢。有些人携金带银南逃,其实也大可不必……”
“兴祖,你可要谨慎行事哟!跟日本人打交道,如与狼同榻、与狐共眠……听说万家永义,买卖做得好,却一下子败了下来……”
“爹,您不知道其中真正缘由!常言‘知子莫若父’,爹该知道,您儿子不是万永义!”兴祖自得地笑了,“那永义,是支持抗联打日本,岂不是自作自受?您儿子断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啊!永义那小子,人们都夸他为人仗义哩!您不要公开贬他骂他……”老人神态竟有几分严肃,“儿子,咱现时家业不少,不可贪得无厌,想那古来豪门权贵,价值连城者倒也不少,如今又在哪里?咱不能为当官发财,留下骂名哟!让人说是汉『奸』、卖国贼的事,你切不可做哟!”
“爹,您尽管放心,这些大道理儿子都懂!人咋样活都是一辈子,各有各的活法。男子汉大丈夫,就得顺『潮』流、识时务,一展胸中抱负……为咱这个家,我要获取尽可能多的权利、财富,才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住后代子孙,至于用啥手段,别人说啥,并不必过多在意……现时那些有大钱掌大权的高官富豪,为保官职保家财,哪管啥廉耻,不少人公开投降日本人,连遮羞布都不要!咱又何必像那万永义那样,徒做无谓牺牲呢……”兴祖站起身,语气颇为激扬自得。说着,又转身对老父笑笑说,“您放心歇着吧,养好身子,有一天,我接您住到县城、省城,享荣华受富贵,说不定还带你出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