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在万家营住了十余日,跟姐姐松绮一道带孩子读书,或随月姑艾叶下地做活,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只是形势日趋紧张,日寇占领德州禹城,沿铁路南下,风传很快将侵占运河以东广大区域。又传『共产』党的红军改组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即将由延安开赴华北敌后。云绮家乡属冀南,比邻太行山区,或不久将有八路军开过来。姑娘挂念家中老娘,挂念学校的学生,便想回家了。松绮有心让妹妹用自行车带她一块回家,只是月姑不肯答应。月姑担心松绮离预产期已近,万一路上出事,云绮一个女孩子难以照料。况且松绮也犹豫不定,冯老先生身体尚未大好,她牵挂跟她读书的几十个孩子,丢开这些娃娃没人管,心里着实不舍得。于是云绮独自上路了。
云绮的自行车一路疾驰,在黄龙埠码头乘渡船过运河,沿大堤行数里,便来到一个岔路口:向前直行二十里是青龙镇,向西北十余里便到王家铺了。正当中午,秋日的艳阳明晃晃地照着,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仍有庄稼人在收割或耕种。云绮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她身上感到一阵燥热,便随手解开上衣纽扣,『露』出鲜艳的内衫,浓密的齐肩短发被她扎作两根短辫,在脑后不停地拨甩。离家近了,云绮的思绪越发杂『乱』。她想到和自己麻缠了三年的男人,想到姐姐和姐夫对她的承诺,现在,她好希望八路军快点过来,倘自己的那个人愿意投身到抗日队伍中,其他方面的弱点便微不足道了。
云绮想着,小路蜿蜒进入大片高粱地。饱满的穗子绽『露』出殷红的颗粒。秸秆和叶子已消失了原有的碧绿,显『露』出萧条的斑驳,在微风中沙沙声响。
云绮忽然停下来。她隐约听见高粱地里有人声,双手把定车把,眼睛盯紧浓密处,秸秆在摇晃,高粱叶子哗啦啦响着,是有人在跑动?云绮蓦然想起有关土匪的传闻,不由一阵紧张,张望四周,全是浓密的高粱,遮蔽了周围的一切,让人觉得阴森可怕。果然,两个蒙面男人从高粱地里钻出来,迎面拦住去路。一个手中拿把砍刀,另一个手中握着匣子枪,两只眼睛『露』出凶光,直愣愣地盯着云绮,脸上『露』出冷冷的阴笑。云绮意识到危险,随即调转自行车,试图向后逃跑,但是晚了,身后十几步远的高粱地头上,也已站着几个高大汉子。
云绮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凭啥拦我的路?”
身后面的一个汉子已扯下脸上的黑不面罩,『露』出长满横肉的麻脸,冷笑说:“姑娘,凭啥拦你?你长得太漂亮了!”说着晃动着身子向云绮走来,随手扯开紫褐『色』马褂的纽扣,『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
云绮大声说:“你们是坏蛋,光天化日之下,想胡作非为。我要喊人了!”姑娘说着,心里有些后悔:临来时月姑特别叮嘱她小心,给她抹一脸黑灰,头上箍条脏兮兮的『毛』巾。她却没在意,在黄龙埠渡口乘船时,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齐齐整整。如今果然遇到情况。云绮从小胆大,见表哥周天成练拳习武,也跟他学过几个招式。这会儿竟不害怕,心想大概遇上劫道的土匪,大不了和他们一拼,然后钻高粱地逃走。
云绮迅疾扫视四周。麻脸在她跟前站住,双手掐腰打量:“啊,我没看错,果然好俊的丫头!告诉你,我们是青龙镇李司令的部下——抗日救国军。rb人马上杀过来,老子为你们顶着,让你们过太平日子,你们得慰劳老子。有钱出钱,有粮出粮,你这小靓妞嘛,让弟兄们快活一回也就得了。”
云绮故作镇定,支起自行车,边说:“噢,你们是李庆全的人,土匪,杀人魔王。既然改恶从善打鬼子,我把这辆自行车支援你们,这是我花一年的工资买下的……”瞥见两边的匪兵都已围上来,便猛地将自行车推倒,恰好砸在麻脸的脚上,转身钻进高粱地飞跑起来。
麻脸拔出手枪向天空打一枪,气急败坏地喊叫:“站住,不知好歹的丫头!抓住她,带回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