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一早离开万家营,搭上于集裕兴酒店进城的大车。
一路上,他『摸』着衣兜内的两块银洋,心里十分高兴。他已做好打算:先去北街汪记杂货铺,痛快玩两天,有翠玉给的这两块钱足够了。不过,走时必定去『政府』见表叔,把翠玉的话给他,也讨个准确的回话。他想起,这小婶一人在家孤零零的,好可怜,收了她的钱,答应她事情总是要办得。
福顺在城里街上逛一狂,天擦黑时便来到汪记杂货铺。这铺子还没关门,胖女人坐在柜台里,正对着圆圆的小镜端详自己,悄然叹气,猛抬头抬头看见福顺,他左眼上的痂皮让女人一喜:“你是万家营的吧,叫庞福顺?”
福顺高兴:“老板娘还记得我呢。”
“记得,记得……快请里面坐,”胖女人赶忙照应,“俺那掌柜的正惦着你,你咋这么久不来呢,去哪儿发财了?”便朝里面喊她的男人。
汪老板从里屋出来,一眼认出福顺:“哎哟,我那好兄弟,你可让老兄想坏了……来来,里边请。”
汪老板撩开里屋门帘,拉着福顺走进去。昏暗中一堆人正围坐在桌旁吆五喝六,福顺探身去瞧,汪老板却拉着他出了侧门,来到小院,然后进了他的堂屋。
福顺惊讶地问道:“老板,这是你家吧?你要带我去哪里?”
汪老板说:“那地方,乌烟瘴气,腌哩腌臜,我咋能让兄弟住那儿。等我换上衣服,带你去个好地方。”
福顺看着汪老板的鹰钩鼻梁,心中顿生疑虑。他看出汪老板贼眉鼠眼,不像个好老百姓,担心记上当受骗。便急忙说:“我……年轻,跟你称兄道弟不合适吧!再说我身上没钱,住不起阔地方。”
汪老板笑笑说:“老弟,甭担心。今晚上由我请客,一切我来安排,保证不花你一个大子,让你吃得舒坦,喝得痛快,玩得高兴。”
福顺不好再说,跟着汪秃子进屋,放下褡裢,坐在椅子上,看汪老板忙忙的倒水沏茶,拿来洋烟放在福顺面前,自己去柜子里取出一身绸布裤挂,忙忙地换上。
福顺心中仍在犹豫不安,说:“汪老板,我看你对我太客气,倘有事我能帮忙,一定尽力。”
汪老板换好衣服,又戴上顶瓜皮帽遮住光秃的头顶,便掇只凳子,在福顺下首坐下,笑说:“兄弟太多心了。我没啥事,只想跟老弟交个朋友。听说你有个表叔在『政府』当官?若能引荐,老兄必有重谢。”
福顺点头说:“我表叔吴兴祖在『政府』当秘书,这假不了!汪老板是生意人,找他做啥哩?”
汪秃子喜形于『色』,往福顺跟前凑一凑:“老弟,你还年轻,不很懂这世事……当下这混『乱』世道,有权者发财,有枪者做王!眼下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不少『政府』官员都趁机捞钱。我有心求老弟引见,能结识你表叔这人物,是造化哟!”
福顺听懂了汪老板的用意,反倒放下心来,不就是带他与表叔一见吗?不妨答应他,乐得今晚痛快玩一回,而且无需破费,好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