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个江湖人士,六个巫师,十七个玄术道士。
这是高晴儿花钱雇的。我几乎忘了她和独孤涛的婚约,能得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喜欢,其难度跟得女土匪的欢心一样,可见独孤涛真是魅力不小。
整好是暖阳和煦,云霞遍天。她穿着一袭粉白拼色窄袖骑装,长发束成马尾,露出明亮五官,不施粉黛,看上去竟有数分英气,比她女儿妆要讨人欢喜得多。她身旁紧跟着任清清,头发微绾,簪着三支扭珠蝶形珠玉,身穿杜兰缙云锦衫,也算是一身轻便。
宋十八没有跑路,跟在独孤涛身后从洞中出来。微微晨风轻拂,她的秀净脸庞有少见的淡泊,令人想起安生湖畔盛产的白玉。
高晴儿见到独孤涛,梨花带雨般的扑上前去,独孤涛稍稍一愣,伸手轻拍在她背上,嗓音有些嘶哑:“不用担心我。”宋十八站在他身后,一丝沉痛在眉间隐然,她垂下头,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独孤涛抬头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难懂。
他们悄然下山,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我起身整理衣衫,被杨修夷牵着走出阵法,跟在人群后面。
下山之路比上山难走,但繁芜景色却能尽数落于眼底,阡陌纵横,良田千亩,对面山岚漂浮数缕烟波,如水般涤流,成团成团的杜鹃影印其中,美不胜收。
拦路草木枝叶繁茂,其上露珠被走在前头的人沾染得差不多了。但因是晨间。山中仍满是潮雾,我的衣衫不多会儿就黏黏糊糊,我蕴出热气蒸掉它们,但灵气着实不行,憋了半天,手心传来热度,恰到好处的驱散了我的冷意。
我回头冲杨修夷一笑:“谢啦!”
话音一落,走在前面的老道脚下一滑。幸好杨修夷及时将他拎住,不然这么一路摔下去,这条小径上的五十多人,有一半要倒霉。
虽然我身上有浊气,杨修夷又敛了自己的灵力修为,可是我们走路毕竟还有声音,这老道居然一直没发现后面有人,惊恐的望着我们,手心蕴出蓝光:“你。你们是谁!”
我反指自己,脑袋一歪:“我是山鬼啊。”
“什么?”
我笑了笑:“我是山鬼。”
他以手做出喇叭状,放在耳前:“啊?”
原来是个聋子。
我提高音量:“我是山鬼!”
“啊?”
杨修夷在一旁忍俊不禁。我忍无可忍。凑到老道耳边大吼:“我是山鬼!”
刚吼完就觉得自己玩大了,身前数人顿时齐齐脚滑,噼里啪啦往下滚去,连带走在前头的人也被带下,好在几步之后就是一片山腰草坪,不然我就罪孽深重了……
我盘腿坐在磐石上。双手托腮,盯着远处谈话的杨修夷和独孤涛。宋十八双手被绑,抱膝坐在另一处,和我隔着许多距离,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花戏雪就斜靠在我的磐石一旁,脑门又肿了个包包。一直拿眼睛瞟我。把我瞟的不耐烦了:“看够了没?”
他指着自己的脑门:“你看。”
我点头:“我看到了。”
他皱眉:“肿了。”
我点头:“我没瞎。”
他瞪我:“这可是你害的。”
我点头,忙又摇头:“关我屁事!”
“你!”
我拍拍他肩膀,淡淡道:“你走在那么前面,独孤涛宋十八那群人都没事,就你一人摔成这样,可见原因是在你身上,也许你刚好脚步不稳,摔了这么一跤,这不能赖给我。”
他终于大怒:“田初九!”
我吃吃一笑,不再故意气他:“好啦好啦,对不住了,但你也吸过我的血呀,就当抵消咯!”
他仍气呼呼的瞪着我,一双狭长凤目漂亮得不像话,我拍拍一旁的磐石:“上来一起坐吧,大半个月没跟你好好聊天了,来!”
他瞬息跃上,坐姿闲散优雅,语声不满道:“大半个月前我们也没有好好聊过吧?”
这倒是实话,自从知道他是狐狸后,我跟他就没有心平气和过。
我叹了一气,抬头看向天空,阳光被积压的云层挡住,天地一片灰雾蒙蒙,看模样是要下雨了。
他用手肘推我,我回过头:“干嘛?”
他指指我衣襟:“这么多血,你又受伤了?是你的腰?”
我低下头,外衫上不仅有大片大片的血,还有我用绿色汁液绘的蝶舞幻真图,也许被他当成蕴罡参了。心里有些暖意,我笑道:“不是受伤,没什么。”
他看向杨修夷:“他没把你保护好?”
心下暖意更浓,我摇头:“没有,他把我照顾得很好。”
“拿这血哪来的?”
我愣了愣:“花戏雪,你对我的血不敏感了?”
他静望了我一会儿,别过头去:“……嗯。”
“为什么?”
他霍的皱起眉头:“不敏感就不敏感,什么为什么?难道这不是好事?难道你想让我成日惦记着你的血,然后你一出血我就跑路?”
我眨巴两下眼睛,被吼得莫名其妙:“喂!你激动什么嘛,我只是问问而已,不说就不说,拉倒!”
他微微一顿,欲言又止。
我从磐石上跳下,举步就要朝宋十八走去,他一把拉住我:“你还没说呢,你的血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我嫌血多,没事吐掉一点。”
“你是疯子么!我要听实话!”
我静静的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很真诚的说道:“谢谢你了,花戏雪。”
他一愣:“谢我?”
我点点头,冲他一笑:“你对我很好,你跟着他们跑来这里肯定不是吃饱了撑的,应该是来找我和杨修夷的吧?”
“……嗯。”
“我以后尽量不气你了。”
他讶异的眨了两下眼睛,睫毛如蝶翼,忽闪忽闪:“野猴子,你怎么了?”
我心中有很多感叹:“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但现在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比起宋十八,我幸运无比。她只有一个吴献待她好,我却有杨修夷,有你,有月楼,有丰叔,有……”
“……说点我听得懂的?”
我点头,笑着道:“就是,谢谢你待我的好,不过也真难为你了,卫真都已经走了。其实吧,以后若是不嫌弃,你也可以学着他喊我娘亲,过个有名无实的瘾也好,啊!你干嘛打我头!你这只死狐狸!站住!不老老实实呆在山里修炼,啊!你还打我!我杀了你!啊!杨修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