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日,星期二。
成康市委书记办公室。
薛涛坐在办公桌后,嘴上叨着一支女士香烟,眉头紧皱。她心里不痛快,也非常忐忑,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至少也有一年了,但这两天的感觉尤为强烈。
一年多以前,原成康市委常委、副市长尤建辉因贪污被查,党办主作尤成功被抓,副书记蔡勇被降职调离,诸多下属锒铛入狱,着实把薛涛惊的够呛。从那时开始,她便一直担惊受怕着,生怕哪天纪委人员站在面前,要自己去喝茶。尽管她极想找领导帮忙,但又担心弄巧成拙,便一直独自忍受着这种煎熬,心中暗暗祈祷了无数个昼夜。
那些贪腐分子都得到了应有处理,该判的判,该贬的贬,但却没有涉及到薛涛,这让她不禁暗道庆幸。同时也告诫自己,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书记宝座。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一些人事调整的发生,她的心理又起了变化。
在薛涛眼里,江霞就是个花瓶,甚至有人传言其傍着某某领导,这让薛涛很看不上江霞。当然,她并非轻视江霞的作法,而且还非常理解对方,都是女人嘛,谁都不容易。可她在内心并不重视这个小女人,觉得对方和自己不是一个重量级,没有可比性。对于对方身兼副书记、宣传部长二职,虽然薛涛也不免泛酸水,但她觉得那也就是个过渡,觉得对方很快就会被免去宣传部长一职,好不好会被拿去副书记。可事实却让薛涛很无语,江霞不但身兼二职到现在,而且在党委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根本不是花瓶,是自己轻敌了。
因为江霞的事,薛涛本就很不痛快,最近王永新职务的调整,更让她不舒服。薛涛觉得,市长原秘书被抓,不但涉及到斗殴致死案子,而且据听说还涉及泄露市领导秘密,做为市长的王永新绝难逃脱制裁。果然,前几天王永新被免职了,这符合薛涛的分析,她觉得应该不仅于此。可是,接下来的事让她费解了,王永新竟然又重新荣任了县长。虽然县长和市长听起来有区别,但那都是正处实职,这根本就没有降职嘛。以薛涛来看,对待王永新这种屡屡犯错的人,上级也太宽厚了,根本就没有了原则。
其实,之所以对江霞、王永新职务变动不能接受,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羡慕。凭什么他们不是升职就是免于处理,而自己已经给成康奉献了多年,做出了不朽的成绩,却原地踏步?她心理极度不平衡,也不禁疑惑:是没人帮忙?是没送到?还是上级对自己有什么看法?想到这些,她又不踏实起来。
“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薛涛的思绪。
“进……”话到半截,薛涛又意识到不妥,赶忙咽下了后面的话,把手中香烟拧在烟灰缺里。
可越是关键,越不能完全如意。都把半截香烟拧断了,但还是有蓝灰色的屡屡清烟升起。
这时,屋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喝斥到半截,薛涛心中一松。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秘书小郑,这是单位唯一知晓自己吸烟的人。
虽然担忧尽去,但薛涛还是有些不快,冷声道:“什么事?”
书记现在的样子,秘书自是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惹得书记生气了。于是,小郑很是紧张,扬了扬手中纸张,结巴着说:“书记这……这个。”
薛涛“哦”了一声,看向那张纸,一楞过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小郑,你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吧?”
“没,没有。”小郑仍然结巴着,迈出一大步,把张纸放到桌上,“书记,我先出去了。”
看着对方,薛涛挥了挥手:“去吧。”
小郑就像生逢大赦一样,逃也似的走出了屋子。
“这孩子胆儿越来越小了。”慈爱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薛涛缓缓的收回目光,投到了桌面那张纸上。
薛涛脸上的笑容忽然掠去,快速抓起纸张,盯着上面简短的文字。直到再次确认上面的姓名是三个字,薛涛才缓缓的放下了那张纸,失神的看着远方。
弄错了,弄错了。刚才乍看到秘书手中的红头文件时,薛涛简直乐晕了,她认为是上天在眷顾自己,是上级组织在给自己提升的机会。可是却原来是个乌龙事件,原来上面的人姓楚而并不姓薛。
迟楞一会儿,薛涛长叹了一声:“哎……”旋即连连摇头,“佩服啊佩服。”
想了一下,薛涛按下免提键,在上面拨起了数字。
……
昨天晚上九点多回来后,楚天齐就在盘算着暂时离开的事,也对好多事项有了大致的安排想法。
今天一上班,他没有例行的处理当天工作,而是整理起了一些文档和资料,进行着汇总和筛选。
“笃笃”,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楚天齐说了一声,仍然低着头,忙着手中的事。
“天齐,你是谱大了,还是工作太专注了?”屋门响动,同时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楚天齐听出声音有异,赶忙站起身来:“市长,我以为是李子藤呢。”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市长魏铜锁。魏铜锁笑容可掬,七平八稳的走向对方:“天齐,你这忙什么呢?”
“也没忙什么,在电脑上弄一些文档资料。”楚天齐如实回答,并向对方示意,“市长,请坐。”
魏铜锁没有坐下,而是继续在桌前漫步着:“天齐,个人发展有什么计划呀?”
楚天齐说:“没有刻意考虑,该干什么干什么,做好每一件份内工作。”
魏铜锁“哦”了一声:“最近有什么好事吧?”
“好事?有什么好事?”楚天齐已经听出点苗头来了,但依旧反问道。
“没说实话,打埋伏。”魏铜锁点指对方,绕过桌子,坐到了椅子上。
楚天齐稍微一楞,旋即坐到了对面椅子,他刚才是准备和对方都到沙发就座的。
“坐坐,坐坐,沾点喜气。”自语过后,魏铜锁一笑,“去中央党校学习,还不是好事?”
“哦,是这事呀。”楚天齐淡然一笑,“我以为您说的什么事呢。”
“大将风度,宠辱不惊。”魏铜锁“啧啧”连声,“天齐,这中央党校可不是容易去的,你竟然不兴奋?”
“为什么要兴奋?不就是学习吗?”楚天齐反问。
“你真行,是真的见惯了大世面,还是故做高深?肯定不会是不理解其中真谛吧。”魏铜锁一边摇头,一边又吧咂起了嘴,“中央党校,那是我党轮训培训高中级领导干部和党的理论干部的最高学府,是省部级高官学习和提高的场所,是厅局级后备力量系统提升的所在,是全国县委书记偶能镀金之地。而你可仅是一个副处,竟能堂而皇之的进去学习,这是多么难得呀。”
楚天齐“嘿嘿”一笑:“市长,你的意思我不够格喽?”
“是,不是,是,都让你搞乱了,反正不是一般人能随便遇到的。”魏铜锁不无羡慕,“我也在政界摸爬滚打小三十年了,别说是去里面学习,就是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就是省委党校,我也才去了一次,学习了两周时间,还是好不容易挤进去的。你倒好,不但早就去过了省委党校,这次又要到中央党校深造半年,这人和人没法比呀。”
楚天齐摊了摊双手:“市长,我也没觉得什么呀,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魏铜锁竖起了右手拇指:“佩服啊佩服。别管你是真看得很淡,还是故意这么做,哪怕就是装出来的,也不简单。”
对方的心情能够理解,可这也太肉麻了。楚天齐于是转移了话题:“这么快就下来啦?函件在你那?”
魏铜锁“哦”了一声,略有尴尬:“函件在薛书记那,她刚给我打电话,我过去了一趟,看见了。她说一会儿要找你。”说到这里,他话题一转,很是神秘,“天齐,我现在真相信你的靠山在首都了。”
“什么呀,哪跟哪?”楚天齐摆了摆手。
“叮呤呤”,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按下接听键:“书记,你找我?……哦,好的……我现在就过去。”听到手机里“啪”的一声响动,楚天齐才放下了电话听筒。
“看看,书记找你了吧。”魏铜锁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你先过去,工作安排的事下来再说。政府这块你放心,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好的,谢谢市长。”楚天齐说完,待魏铜锁走了以后,才拿起笔记本和笔,走出了屋子。其实他也知道,今天没什么需要记得,但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做派,这是一个态度,表示对领导尊重。尤其这个时候,更不要得意忘形,何况楚天齐现在也没有得意的感觉。
刚刚走出屋子,便传来两声轻微的“叮咚”。
拿起手机一看,上面跳出了一行文字:佩服啊佩服。
楚天齐不禁好笑:怎么就跟商量好似的,全说的是这句话?其实他有所不知,除了这二位,薛涛也是这么说的。
想了一下,楚天齐回了六个字:江书记谬赞了。
很快,又一条信息发回了过来:你应该说“同喜”才对。
楚天齐不禁摇摇头,自己上个中央党校,江霞好像比自己还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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