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玉轩!
一个小丫鬟从院门口开始一路飞奔,着急地跑去禀报:“白嬷嬷!九少夫人来了!”
“知道了!”白嬷嬷红肿着双眼,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说道:“香雪先去沏茶,我这就出去。”
说完,白嬷嬷又凝视了二少夫人片刻,二少夫人双眼呆滞,盯着琉璃窗户,正在发呆。
此时,屋里没有孩子,墨哥儿和楷哥儿被送去了外院,因为两个孩子留在这里无济于事。墨哥儿低头不说话,只要一靠近二少夫人,他就怕得瑟瑟发抖;楷哥儿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又总是缠着大人说话,可是二少夫人总是不发一言。白嬷嬷担心二少夫人被吵得心烦,就让乳娘把两个哥儿带去了外院。
这几天,白嬷嬷真是吓破了胆、伤透了心!
钟未央在院门口下了软轿,没有急着走进正屋,而是安静地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时,白嬷嬷徐徐地走了过来,双眼红肿,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行了个屈膝礼,说道:“奴婢给九少夫人请安。”
白嬷嬷暂时没法确定:钟未央是来真心劝慰二少夫人的?还是故意来这里耀武扬威、羞辱二少夫人的呢?
因为在白嬷嬷的心里,二少夫人和九少夫人两人的关系并不好!过去的那些误会和二少夫人对钟未央的成见都还历历在目,让她印象很深。
钟未央微微点头,这才迈动脚步朝院内走去,声音清晰地说道:“白嬷嬷,不知道……二嫂是否愿意见我?”
白嬷嬷低着头,面无表情,低声答道:“九少夫人不用担心,二少夫人今天已经好多了!”
因为白嬷嬷的语气十分生硬,钟未央听了出来,于是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路上,丫鬟们用手惊慌失措地掀门帘,太像那种面临过真正死亡的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她们内心颤栗。
对钟未央来说,受够了躺在床上的折磨之后,自由自在走路的感觉让她像是重获新生,脚步像是带着风,但是,当她跟随白嬷嬷走近那个被锦绣屏风遮挡着的拔步床,骤然看见二少夫人那爬满皱纹、颜色暗沉、嘴角下垂的脸,钟未央骤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一瞬间的恐惧错觉之后,钟未央看见了二少夫人那缓缓眨动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扇动了一下。钟未央脚步轻轻的,继续走了走去。徐嬷嬷内心谨慎地跟在钟未央的左后方,既关注钟未央的动作,也关注二少夫人的动静。
虽然二少夫人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连脸都没有转过来一下,但是徐嬷嬷还是很谨慎地防范着。徐嬷嬷怕什么?她怕二少夫人会突然变得疯狂!
一个拿头撞过墙,而且还自杀过的人,在风波还没有平息之前,让别人不敢把她当正常人看待。偏见的伤口需要用很长时间去愈合!说句太现实、也太难听的话,就像狂风暴雨之前的宁静一样,在别人眼里,这个人的安静身体里可能正潜伏着一种疯狂,下一刻可能再次发疯!已经像半个疯子……
钟未央在床旁边的杌子上坐下,目光安静地看了看床上的情形,发现二少夫人的衣袖上还沾着血迹,血迹已经发黑。
新鲜的血是鲜红色的,而经过一两天的时间后,从人身上流出来的血彻底发干了,便会变成红得发黑的样子。可见,二少夫人身上的这件衣裳正是昨天出事时穿的,还没有换下来。白嬷嬷不至于这么疏忽和轻慢,所以这应该是因为白嬷嬷不敢帮二少夫人换。
二少夫人的脸上写满了空洞和呆滞,像是没有感觉到别人的存在。
钟未央缓缓地唤道:“二嫂。”
二少夫人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是她之前的样子,偏着脸,目光呆滞地盯着琉璃窗户,像是一只笼子里的鸟在看着天空,没有希望的光彩,只有内心那绝望的孤独。
“二嫂,以前有一个地方……”钟未央没有固执地去追究二少夫人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像溪水在平原上缓缓流淌一样,缓缓地讲述着:“在那里,男女平等,一起工作,可以当朋友,也可以做竞争的对手。丈夫和妻子都不能束缚对方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吃自己想吃的东西,穿自己想穿的衣裳,女人比这里的男人还要强大,可以自己赚钱、照顾孩子,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可以做,甚至比男人做得更好,女人也有自己的价值。如果两个人不能呆在一起,那么还可以分开,各自珍重,把不喜欢的人忘掉,重新开始……”
“嘘——”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正站在门外偷听!她们俩才刚来,听说钟未央在里面之后,就果断地阻止了丫鬟进去通报,因为五少夫人很好奇:钟未央会说什么话去劝那个呆木头一样的二少夫人呢?
六少夫人忍不住凑到五少夫人的耳边嘀咕了一句:“九弟妹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女人比男人还要强大?六少夫人感觉自己是听见别人说胡话了!她可不相信这些瞎话!
因为六少夫人天生嗓门大,所以这会子就算她只是嘀咕,也还是让另外的人发现了!
白嬷嬷听到动静,立马就走了过来,掀开了门帘,很意外地看见了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两人的明媚脸庞。
两拨人对视着,双方都吃了一惊!但是五少夫人很快就微笑了起来,当做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脚步爽快地走进了屋内,一边唤着“二嫂”和“九弟妹”,一边走到钟未央的旁边,也在杌子上坐下了,又偏过头,故意对钟未央使了使眼色,大意就是在表示:你来之前,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呢?你瞧瞧你,又长胖了!真想在你脸上捏一下,再到你的手臂上捏一下,看看到底长了多少肉?
五少夫人正在用明显故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钟未央,这时,六少夫人像做贼似的,迈着十分轻、十分慢的脚步,过了好长的时间,才从门口移到了钟未央身边。
六少夫人在走路时,一直用目光在盯着二少夫人的脸,像是生怕她哪一下把脚步放重了,就会吓到正在做白日梦的二少夫人一样!直到走到了目的地时,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突然“咚”地一下坐下了。因为六少夫人比较胖,所以她坐下时发出的声音比一般人要大!
发现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也来了,钟未央就闭上了嘴巴,没再说话了。毕竟她之前那些描述乌托邦的不现实的话,并不适合说给太多人听,别人可能会把她当做社会敌人!就像马克思跑到资本主义社会去解说马克思理论一样!
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对视一眼,六少夫人和钟未央对视一眼,六少夫人对钟未央挤了挤眼睛,又动了动眉毛,因为隔了有好几天没看到钟未央,所以这会子她蛮高兴的!然后,五少夫人又和钟未央用目光交流了一会儿。而另一旁的二少夫人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仿佛她周围的人都是空气。
气氛实在是诡异!
白嬷嬷低着头站在床边,脸色阴郁,像是一棵枯朽了的老树,没有一丝生机和喜悦。
接下来,六少夫人目光直白地盯着二少夫人看,心想着:二嫂这样扭着脖子,半天都不动一下,难道脖子不会酸痛吗?
五少夫人把目光直接地盯着钟未央,互相对视着,其实她真想立马从这个像鬼屋一样的地方离开,然后高高兴兴地大笑一番,爽快地用话打趣一下钟未央现在的身材!
过了好一会儿,五少夫人转过脸来,看向二少夫人,语气一如既往地爽快,同仇敌忾地说道:“二嫂!二哥就是个混蛋!你就算说话说不过他,还可以打他啊!如果受了气,不要憋着。你的性子不要太软了,别人看你软弱,肯定就不怕你。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
“对!朝他身上扔茶杯!”六少夫人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开关的电视机,连忙接了话,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地表演起来:“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在乎东西,摔坏了东西千万不要心疼,最好是把手边能摔的都摔了!只要你能拿得动的东西,都摔个粉碎了!而且,咱们还有长指甲啊!他要打人,咱们就跟他打!我告诉你,二嫂!男人最在乎那张脸了,最爱面子,咱们伸手把他的那张脸给挠花了,让他出门没脸见人去!”伸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之后,她又很霸气地“哼”了一声:“哼!怕什么?二嫂,我告诉你!你多打他几次,以后他见你的时候,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也不敢欺负你了!所以,千万不要怕他!如果他真的打你了,你一定要去母亲那里告状,母亲肯定会帮我们的!你放心,母亲不是那种糊涂人,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告诉母亲,千万不要一个人做傻事。”
平时大大咧咧的六少夫人也难得地说出了几句温馨的话。
五少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声气!“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五少夫人是个爽快人,她看着二少夫人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很是喜欢不起来,原本她就不喜欢二少夫人,现在虽然很惋惜和同情,但是,同时她的心里也不耐烦!如果不是因为她想讨好国公夫人,她真想偷个懒!何况,她们这么费心地在开导眼前的这个人,可是眼前这个人当她们是空气,人家根本不领情啊!
五少夫人心情不满地翘了翘嘴皮子,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反而是一旁的六少夫人越说越起劲了,像是黄河决了堤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话!配合着相当精彩、生动的表情和动作!越说越激动,简直是感同身受!像个居委会大妈,热心急了!
钟未央反而平静极了,很有耐心地坐在那里听六少夫人说。
六少夫人的话滔滔不绝,而且总是以口头禅做开头:“二嫂!我告诉你!上次我跟六少爷打架之后,母亲虽然知道了,但是一句也没有责怪我呢!而且我听元嬷嬷说,母亲骂了六少爷!哈哈!所以啊,有母亲护着我们,肯定不会吃亏的!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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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