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伯他们留在陇山的这些人,这自从胡发他们走后,就在村子里住下了。曹大娘就是个孤寡老人家,房子也不大,实在招待不了这男女老少十几个人。
最后,是顾南风他们出钱,老哥仨蹭着,住在了草大有那空壳房子里。
碰见邱老之后,胡二伯三言两语就把出钱的这个,换成了邱老。还是邱老上赶着给出的。
别问,问就是,胡二伯用了激将法,毕竟从刚从官场退下来不久的老家伙,没哪个能经得住被人说“大势已去”吧?
邱老怎么说也是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头,二品的京官干了十几年,村里这条件他可住不惯,镇上的客栈倒能勉强凑合。
属下跟他汇报的时候,人已经在他房里等着处置了。
羊倌身穿粗棉短打衣裤,才置办没多久的衣裳,袖口和衣摆处便出现了磨损。发髻松散,凌乱的发间还有草梗,抖着双手蹂躏着还算新的裤子,糙如树皮的双手,险些把布丝勾断。
余光瞄向凶神恶煞却手段温和的两个护院,咽了咽口水,心想:只是腿软站不住而已,已经很“体面”了。
只是,随着等待,悬而未决的忐忑也随之扩散开来。
倏然,羊倌身体一抖……僵硬又小心的往门口方向侧侧头,生怕被一旁看守的人看出来。
下一瞬,邱老和胡二伯一前一后推门而入。此时的邱老,毫无在熟人面前的轻松做派,每一步都端着架子。
俩人说着话就坐到太师椅上,小厮顺势端来茶水,半盏茶下肚,邱老“这才”注意到微微颤抖的羊倌。
被晾了大半个时辰,胡思乱想了许多的羊倌,这会子冷汗淋漓,面色煞白。
邱老见时机差不多,这才开口。
“哎……年纪大了呀,眼神就不大好,竟没看到客人,见谅啊。”
邱老语气熟稔,亲和有余,毫无感情。又佯装训斥起小厮来:“我平日是教你如此待客的?”
胡二伯翻个白眼,静静的看邱老装腔作势。你瞅,先给个下马威,这又给人家搬凳子、倒茶水的,一巴掌一颗枣,玩儿的挺溜 。
是职业病没跑了。
羊倌哆哆嗦嗦的接过茶杯,举了又放,始终没敢下嘴。单邱老那身气势,足以震慑他这个小老百姓了,此时看邱老这个“富商”,觉得比他们县太爷都吓人。
可不是么,哪怕如今告老还乡,只要邱老想,也足以让七品的小县令对他以礼相待了。
气氛到位,邱老单刀直入,主要是怕胡二伯白眼翻过就翻不回来了。
“大、大老爷,饶命啊,先前、是小的不对……小的不该贪心,不该……我我我……我也不想的,都是……都是……小的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呀……”
邱老还没说话,羊倌就抖着声音讨饶了,若不是那俩护院拦着,他都要给邱老跪下了。
邱老抓住了羊倌话里的重点,眉头一皱。
“十个人里九个半叫屈,是真的又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胡二伯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老友,身体后倾,半靠椅背,双手交叉。
“呵!果然呐……”
羊倌怔愣了一会,嘲讽一笑,感叹一句就再不开口了。但他眼中的复杂,让邱老更加肯定其中一定有故事。
邱老给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神,小厮将人带走。
胡二伯双脚一盘,不乐意了。
“你死乞白赖的喊我过来,就给我看这?”
他姿势都摆好了,你俩就说两句话?就这还非得让他来不可?
“都这把年纪了,你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你没听那羊倌说……”
“年纪大咋了?你年纪比我还大,你都听见了,我还能聋了?”
还二品呢,还京官呢,话都不会说。年纪大咋了?年纪大就活该让人蛐蛐啊。
“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你那脑袋是摆设咋滴?我特么钓鱼呢,你看不出来呀?”
邱老后悔了,非喊这臭老头是图啥呢?没装成,反倒惹自己生气。
“没见过钓鱼的连个饵都舍不得下的。”
胡二伯继续阴阳,居然说他没脑子。
“谁说没下饵?,你当我那小厮是死的?”
“嗯,肯定是活的,你又不会赶尸。”
邱老气结,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吭叽好一会儿,也没能憋出句话来。
说他会,他那个喘着气还机灵的小厮就得承认自己是死的了;说不会,那人家老胡就是只说了个事实,根本不需要反驳;怼回去,他不管接什么话,都免不了被老胡说是恼羞成怒!
这堪比黄连的哑巴亏,只能生吞了。
想到全朝上下,大小官员加在一起,也找不出俩能在他面前讨到好处的。毕竟,当官的都要脸面,他可不一定!
可惜了,胡二伯不愿意混官场,不然,早年间他就给他弄进鸿胪寺去了。就这上能辩论,下能耍赖的做派,做个使臣,说不准还能讹上一两个城池啥的……
那边,小厮把人送到客栈柴房,也没闲着,先同情了一番羊倌啊,又“于心不忍”的捻着三根手指给他指了条“明路”……
一个半时辰后,邱老和胡二伯的棋局还未过半,小厮来报,说那羊倌媳妇儿找来了。比他们预想的时间晚了些,却到底还是来了。
妇人进门先是给俩人行了个生疏的礼,虽然忐忑,但还是壮着胆子,询问事情的原委。
原本还不在意的俩人,倒是对这妇人高看了几分。设想过来人会哭诉、大闹、祈求、讨饶,唯独没想到来人会试图和他们讲道理。单这份胆量,就比她那男人强多了。
邱老也没打算为难一个女人,她问原委、要见人,他都没又二话,还十分贴心的给二人留出空间“对口供”。
“这位老爷,您费力请我家当家的来,总不能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人吧?我们小老百姓心眼子直,您想要啥,就直说吧。”
羊倌被抓却没受半点委屈,一看就知道有别的目的。羊倌老婆虽然有脑子却不多,察觉自己可能是其中一环,却猜不到目的和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