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
索利雅在台阶前停下脚步,指向挂有“心理咨询室”门牌的白色走廊。
楚正凌谨慎地朝四周瞟了几眼,确定没有什么跟踪狂后才气鼓鼓地瞪着她。
这种事索利雅不是第一次干,上次在炸鸡店的时候同事的眼神就差把他生吞活剥了……大姐你搞清楚自己身份没有?神仙就好好呆在天上,在公共场合和凡人拉拉扯扯是会害死人的!
“有什么疑问么?”索利雅歪了一下头。
四目对视,楚正凌自己先绷不住了,长叹一声。他能看出来这丫头跟白纸似得毫无察觉,估摸连后援会那帮人什么成分都不知道……但刚刚那一幕怎么说呢,就像他大爷的故意要整他一样。
“没事啦,你头发上粘了根头发。”
楚正凌懒得和她计较了,三步两步跳上台阶,伸手敲了敲咨询室的门。
“请进。”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有些许亲切。
“等一等。”
索利雅突然叫住了他,楚正凌转身,看到了她脸上的局促。
楚正凌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有点可笑,即使是在竞技场上,面对数人围攻,少女也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他透过影像看到的只有冰冷与顽强。
“你的妈妈,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人……”索利雅停顿,像陷入了回忆。“但人从来都是不完美的,如果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希望你能理解她,至少留下一个弥补的机会……拜托了。”
楚正凌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推开了白色的木门。
.
.
整个咨询室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采光也很好,布局不像医务室那样规整,倒像个温馨的小客厅。除了一个竹制的书架有些杂乱,其他家具都很整洁。
“请稍等。”
女人穿着白大褂,背对着他正在往茶杯里倒煮沸的红茶,室内甘甜的香气弥漫。楚正凌看着她的背影,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欢迎,新学期的第一位客人。”女人回过头来,看见他以后露出意外的表情。“是你啊。”
“艾……阿姨?”楚正凌一愣,他认出来这是昨天傍晚给他带路的校工,怪不得声音这么耳熟。
“快先坐下,”艾瑞娜弯腰把茶杯端到他面前。“小心,烫。”
楚正凌伸直了脑袋四下找了找,确定了没有第二个人在场。“阿姨,这里就你一个人么?”
“是呀,你要找谁么?”
楚正凌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记事以来一直铭记的名字。
“她啊,她出差了,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艾瑞娜点了点头,像谈到了一个相处很久的同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楚正凌居然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他一抬头,看见艾瑞娜微笑地看着他,眼神很温暖,温暖到楚正凌都有点不好意思,好像那点小九九都被看穿了一样。
坏了……他想起来昨天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下次给人捎点土特产,更何况这看起来还是老妈的同事,简直亲上加亲啊!人家给了自己一大包巧克力,自己就这样空着手来,像话么?
“对了阿姨,这大冬天的,您……缺个保温杯不?”楚正凌一拍脑袋,计上心头。
艾瑞娜像被问住了,稍显疑惑地看着他。
“早上我抽到一个保温杯,”楚正凌没好意思说是买的。“made in china哦,质量杠杠滴!”
他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顺便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这事要是成了,不仅鸡肋的保温杯有了去处,还能还一波人情,不可谓不完美。
“谢谢你,阿姨正好缺一个能携带的杯子。”艾瑞娜面露欢喜。
以楚正凌看人脸色的本事,自然能感受到艾瑞娜不是假装高兴应付他,心里不禁感叹一句狗运真不错,于是心满意足地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阿姨的口味和他差不多,比起昨晚教务主任泡的花茶明显更对他胃口。
喝完茶楚正凌站起来说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艾瑞娜也站起来说不多坐会么,楚正凌憨憨地说既然我老妈不在,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下次一定再来看您。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了,到时候可以来阿姨住处一起吃年夜饭,阿姨亲自下厨啊。”
“好呀好呀,我还新认识了几个朋友,到时候一起来帮忙。”楚正凌龇牙咧嘴地挥了挥手。“阿姨拜拜。”
.
.
听到声响,台阶旁的索利雅抬起头,楚正凌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咨询室,看起来心情大好。看到这一幕她的眉头舒展开了,内心的担忧减少了些。
“谈得怎么样?”
“很顺利啊……除了我妈不在之外。”楚正凌摊了摊手。
索利雅沉默了,一种很明显的困惑重新占据了她的眉梢。但她没有多问,而是三步两步走到心理咨询室的门前,回头看着楚正凌。
“请等一下。”说完她拧动把手,推门而入。
楚正凌心说大姐你这不相信也没用啊,里面就阿姨一个人,难不成你还能大变活人把我妈变出来?那你早生个十几年没准能顶替陈佩斯上春晚给大伙露一手呢。
不过有一说一,索利雅呆在咨询室的时间比他还久,等到楚正凌差不多把能想到的槽都吐完了时候才出来。
索利雅以后也没有作声,而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台阶前,抬起双臂,对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舒展腰肢……在楚正凌眼中,她身上那种仿佛背负了天下大事的沉重感忽而变淡了,变回了他的同龄人,青春的气息满得快要溢出来。
不过,少女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傻眼了。
“走吧,Nora他们还在礼堂等我们。”索利雅放下手臂,侧对着他,眼睛折射翠绿的阳光。“在你的妈妈回来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
.
视角回到心理咨询室。
白色的木门被风吹出一条宽隙,似是少女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艾瑞娜伸手关紧了房门,将楚正凌用过的杯子轻轻收到一边,又从茶具中取出一只新的杯子,倒入少许青墨色的茶叶,水雾涌起,叶片沉浮。
“乌龙茶?四年了,没想到您还记得。”
竹制书架旁凭空多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无人看清他是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的手划过书架上无数毕业生留下的纪念物,最后拿起了摆在最上面的七人合照。
“我记得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你。”
“一个人的烦恼太多,就是因为记性太好。”男人放下照片,声音喑哑。“况且人是会变的,比如我现在更希望杯子里盛的,是酒。”
“像你三年级时那样么?烂醉如泥地睡在教务处门口,差点被强制留级。”
“咳咳……那次是我和彦吵架了,我们第一次吵架,你知道的。”
一句话就击碎了他拙劣的伪装,男人苦笑着张开双臂。“这么久远的事就不必记这么清楚了……原谅我到这时候才来见你,导师。”
“欢迎回来,费舍尔。”艾瑞娜接受了拥抱。
他大喇喇地坐到了之前楚正凌坐的位置,端起茶杯嗅了嗅。
“还是熟悉的味道么?”
“忘了,离开学院起,我没再碰过茶叶。”费舍尔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时间过得真快,您还和我印象中的一样年轻,但我好像已经老了。”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代价的痕迹。”艾瑞娜敛容。“不要频繁的使用它……那是力量,但也是诅咒。”
“这是诅咒,也是力量。”他的瞳孔忽然变得灼热。“那一晚我如果可以使用这力量……我就能改变一切。”
艾瑞娜的眼神黯淡了,脸色渐渐如纸一样苍白。“抱歉,要是我没有离开……”
“不关你的事,那时候我们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不是么?”
费舍尔自觉失言,反而安慰起了艾瑞娜。“你也只是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这是母亲的天性……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他站在你面前,你却再一次说了谎?”
“即使是神,也有怯懦的一面。”艾瑞娜微微叹息。
“真不像一个牧师说出来的话啊……尤其是你。”
费舍尔没有质疑,只是感慨了几声,随后端起茶杯,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前,看着少年少女已经走远的背影,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茶。
“冬天快要过去了,艾瑞娜。”
他忽然说道,然后缓步折返到自己导师面前,弯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我这次回来原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当年的叛徒们偿还血债。”
费舍尔脸上的轮廓突然变得不那么坚硬了。“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在春天到来之前,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