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园子里,吼声震飞一片林鸟,旋即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如此严肃的场合,听着江二老爷这番说辞的江清清竟觉得好笑至极,她险些没忍住嗤笑一声。
若是二十年多前,江二老爷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说不定她还相信这话,少年意气,志气高远。
可如今,江二老爷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在靠着自己父亲那点老本和兄长的帮扶过日子,此话就显得十分滑稽。
不知是谁给他的底气说出这番话。
是她的方子么?
江清清向来观察细微,早已注意到江月儿之前跟江老爷低语的那声,恐怕是告诉他方子已经到手。
她眼波流转,确认父亲和族长等人都是认真的,并非故意吓唬江二老爷,心中愈发确定,江二老爷绝对是惹上了会牵连全族的麻烦。
此时看见他还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江清清好心提醒:“江月儿,你不看看你手中的香皂方子么?”
江月儿被点名,身子轻轻一颤:“你什么意思?”
在她记忆里,只要江清清开口,准没好事,她心中不由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二老爷也转过头来,视线刀子般刮着江清清:“小野种,你在说什么?”
江清清柔柔一笑:“字面上的意思,你们看看不就知道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江月儿猛地看向江夫人,见她躲开自己视线不敢看自己,又急急忙忙将锦囊中的纸掏了出来,谁知半晌都颤颤巍巍不敢打开。
一旁的江二老爷一把抢过,将其打开,见那上面虽然有字,却不过是江清清跟一个小掌柜的通信罢了。
他如遭雷劈,须臾之间已经明白了一切,自己家被这个小野种给耍了!
“小杂种,你耍我们!”
听着他这句小杂种,陆谦极其不爽,眸色骤然冷了冷:“江老族长,既然要将江家二房除名,还拖泥带水做什么?想让本官多欣赏会儿江家的笑话么?”
江老爷听到香皂方子,像是知道了什么,看向江二老爷的目光不可思议后,更多了几分对他不成器的痛恨,甚至对陆谦这难听的讽刺也没什么感觉了。
江家族长吓得胡子颤颤,翻开族谱,就要提笔划去江望海的名字。
“不要!”江二老爷看到这一幕,骤然将手里的废纸甩在地上,目眦欲裂地朝着族长冲来。
可为时已晚,那蘸着浓墨的笔尖轻轻一抹,就把他的名字毫不留情划去。
江二老爷腿一软,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嘴里却还喊个不停:“不准划,不准划!”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紧接着是逝去的二房夫人名字、江星儿、江月儿,以及她们下面的弟弟妹妹。
姐妹俩不料变故来的这么快,一时间还傻傻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们费尽心机,结果不光方子没拿到,还被江氏一族除了名?
今后没有了江家大房的庇护,谁还会将二房放在眼里?她们日后的在南浔镇的名望、待遇,甚至是婚事都会一落千丈的!
江夫人也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演戏,老爷竟然真的将二房全部除了名......
正在她呆呆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条温软的胳膊却挽上了她的,也给了她稳定心神的力量,她一回头,看见江清清安抚的眼神,瞬间感觉找到了主心骨。
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江二老爷,让他抬头之时,只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女儿之外,都是卑鄙无耻唯利是图的小人!
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小野种就如此对待自己,还不是为了香皂方子能带来的天大利益!
还说什么是他的错,他呸!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若是今日他拿到了真的方子,他们还敢如此待他?
“江守鹤,你给我等着!”江二老爷用恨到极致的声音放狠话,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再也不是什么他的兄长,而是他的仇人,是他恨不得亲手杀了的仇人!
说罢,他连两个女儿也不管了,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大步离去。
江星儿江月儿哪里还敢留下来,撒丫子就跟着自己老爹的背影赶紧跑,如今她们连江家人都算不上了,留在这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陆谦幽幽地盯着这几个人远去的背影,像是盯上了猎物,还在痛心的江老爷看到他毒蛇般的眼神,瞬间浑身翻涌的悲痛又冷却下来,目光渐渐坚定。
不论如何,这祸事是望海自己惹来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将江氏一族的损失降到最低!
他苦笑一声,还得向致使今天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赔不是:“家门不幸,让陆大人看笑话了,明日在下还要处理家事,这林状元的送风宴……”
陆谦语气玩味:“江老爷,这林状元的送风宴,你既已经答应了他,还是不要食言的好。”
江老爷脸色僵了僵,却不敢不答应,憋闷地应了声定会去。
看着父亲一瞬间背影仿佛苍老许多,江清清心中不是滋味。
怎么看,都像是陆谦在逼迫父亲。
他怎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变脸比翻书都快?
江清清悄悄腹诽,却冷不丁注意到被扶着的江玉儿半眯着眼睛偷看陆谦。
原来是装晕。
江清清捏了捏母亲的衣角,示意她看江玉儿。
江夫人很快也发现江玉儿是在装晕,雍容的面容上浮上些许尴尬,心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也许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真是被吴家人教坏了性子,不论是品性还是真情,都比不上清清……
话虽如此,她还是怕现在六亲不认的江老爷顺带着把江玉儿也逐出家门,赶紧道:“老爷,玉儿看起来像是真的身子不适,还是等她醒来再罚吧?”
她不说还好,江老爷都快忘了这茬,一瞬间他又怒从心起:“给她泼醒!现在就罚!”
装晕的江玉儿:“……”
“老爷,家法太重了,要不打手板吧?”江夫人也被自己夫君所慑,软声劝着。
江老爷也没想对江玉儿动家法,毕竟这次江玉儿的错还是上次的,只是多了个和林叙白搅在一起而已。
若真是林叙白威胁她,她想要保护江家,倒也是情有可原。
思及她与江清清之间的关系,江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只想骂她几句,叫她以后好好长长记性,但现在想一想,还是小作惩戒的好,那就打手板吧。”
差点蹦起来的江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