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暑气逐渐蔓延,景轩万众瞩目的期待中班师回朝了。以景轩为首的,浩浩荡荡的平番队伍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穿过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踏进了大明皇宫。
金戈铁马,一身戎装的景轩在金銮殿和朝臣打了照面后,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朝凤殿给沈梦璐请安。
“母后,景轩回来了!”景轩一见到沈梦璐,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沈梦璐磕了三个响头。
景轩这一举动,着实吓到了沈梦璐。
“景轩,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沈梦璐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孩子,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眼眶发红的景轩。
得知景轩今日回宫,沈梦璐一早就开始翘首以盼,准备着迎接他们的英雄儿子了,可沈梦璐万万没想到,景轩一见面就给她这么个大礼。
景轩却是不起,依旧是跪在地上,哽咽着嗓音。“母后,儿臣愧对母后,请母后受儿臣三拜。”景轩说着又要磕头,被沈梦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傻孩子,你先起来,有话我们好好说。”沈梦璐眸光温和而沉静地望着景轩,一句儿臣愧对母后,已经让沈梦璐猜到了几分景轩下跪的缘由。
景轩依旧摇头,倔强地跪着不肯起。“请母后受儿臣三拜,不然儿臣不起。”
沈梦璐用力抿了抿唇,默默地收回了双手。“景轩,你若是觉得这样子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么我就接受了。”
“是!儿臣多谢母后!”景轩红着眼眶感激地应了一声,朝沈梦璐行了三个大礼,磕了三个响头。
沈梦璐定定地站着,沉默地接受着景轩的跪拜大礼,知道景轩站起了身子,沈梦璐才再次开口。
“景轩,我希望下一次你再跟我磕头的时候,是你成亲的时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了别人的过错,向我道歉。懂吗?”沈梦璐平静地望着景轩,语气坚定地开口。
沈梦璐懂了,懂他磕头的理由。景轩抬眸局促地回望着沈梦璐,有些歉疚地绞着双手。“母后,这是儿臣欠母后的。”
母债子偿,景轩这是在为姬文华赎罪。事实上,三个响头,远远不足以弥补姬文华给沈梦璐带去的伤害。若不是因为他的生母,沈梦璐也不会遭此大劫,差一点就香消玉殒,一失三命。
皇陵爆炸后,当楚代安和阎翀翊带着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沈梦璐回到沐王府的时候,景轩几乎要晕过去了。得知掳走沈梦璐,害她陷入危险境地的人竟是他的生母姬文华时,那一刻,景轩恨不能以死谢罪。
沈梦璐被阎翀翊带到阎门的时候,景轩每天都在祈祷,祈祷沈梦璐母子三人能平安无事。他是那样害怕,害怕沈梦璐从此长眠不醒。
景轩主动请缨出征番族,除了想圆自己的沙场梦之外,更多的是为了逃避内心的折磨。沈梦璐生死未卜,景轩压根没有勇气和办法面对朱鄞祯那张伤心欲绝,黯然神伤的脸。所以,他逃跑了。
借着出征来逃避内心的谴责和内疚。景轩甚至暗暗发过誓,倘若沈梦璐母子三人有任何一人受到损伤,他便从此长留番族,永不回京。
万幸的是,老天垂怜,沈梦璐安然度过难关,朱景旸和朱润玥这对龙凤胎儿也都平安出世。而他,纵然内心有万千歉疚,依旧鼓足了勇气,重新站到了沈梦璐面前,站到了他的母后面前。
沈梦璐伸手拉住了景轩的手,初夏的日子,二十七八的温度里,景轩的手竟凉薄如冰,让沈梦璐心疼不已。“傻孩子,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你是我的孩子,你做错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你。但是,唯独我不能接受你为了别人的错,惩罚你自己。”
“景轩,你母亲固然有千万种不是,可是她对你的爱却是从来不假的。她当初将我掳走,也并非真心想要伤害我,只是想求我好好照顾你而已。”沈梦璐隐瞒了部分事实,挑了些正面的事说给景轩听。
倒不是沈梦璐故意要为姬文华说好话,只是她确实认为没有恨姬文华的必要,并且她也完全不希望景轩因此受到影响,留下心理阴影。
景轩垂下眼眸,“母后,您不用为她说好话,事实如何,景轩心中明白。”正是因为姬文华打着爱他,为了他好的旗帜而去伤害沈梦璐,景轩才觉得自己更加无颜面对沈梦璐。
“事实就是我之前在书信里对你说过的那样,这一切都是番族国后娜塔莉娅的阴谋,你的母亲也只是为人利用而已。她将我交给完颜漱玉,固然有错,可是最后,也正是因为你的母亲,我才能得以保全性命。”沈梦璐拉着景轩在椅子上坐下。
“景轩,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任何人都可以谴责姬文华,唯独你不可以,因为她是给予你生命的那个人。我不会违心地去说,你的母亲是个多好的人,可是景轩,你可以伤心,可以遗憾,却不能恨她。”沈梦璐的嗓音十分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为你母亲磕的三个响头,我收下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很好,你的弟弟妹妹也都很好。从今以后,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我不要你无谓的歉疚,懂吗?”能打开景轩心结人,只有他自己。
沈梦璐能做的只有用她的母爱来重新温暖景轩受伤的心,然后将一切都交给时间,等着时间来抚平景轩内心的创伤。
景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在沈梦璐温柔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是,母后,景轩明白了。”
沈梦璐勾起笑容,亲昵地摸了摸景轩的头,然后心疼地揉着他红肿的额头。“疼不疼?”
景轩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沈梦璐温暖的指腹,腼腆地笑着摇了摇头。“不疼,比起刀伤,这根本不算什么。”
刀伤?!沈梦璐的心一抽,紧张地开口。“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景轩的书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他在番族受伤的时候,从未对朱鄞祯和她提起过。
沈梦璐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切让景轩心头涌过一阵暖流。沈梦璐对他越好,景轩内心的感动和愧疚越深,他忍不住张手抱住了沈梦璐,哽咽不已。“母后,儿臣没事,只是一点点小伤,比起母后受的伤,儿臣的伤一点都不要紧。”
景轩的眼泪顺着沈梦璐的脖子滴进了她的领口。沈梦璐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傻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景轩是个心思细腻的暖男,想要让他放下心中的包袱,免不了还需要一段时间。
“母后是个弱女子,受伤都没哭。你一个大男人都哭鼻子了,还说是小伤。看来是伤得很严重吧,快点让母后看看。”越安慰只会让景轩越难过,沈梦璐换了方式,说着便要去扒景轩的衣服。
景轩被沈梦璐的动作闹了一个大红脸,赶忙伸手捉住自己的衣服。“母……母后,儿臣真的美事,只是一点小擦伤而已。”他哭,并不是为自己痛,而是为沈梦璐痛。
“眼见为实,我看了才行。”沈梦璐总是不放心的。
景轩无奈,最终不得已脱下了半个袖子,露出手臂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母后,您看,真的只是小伤。不过说起来,这还得多亏沈恭卿,如果没有他的话,恐怕景轩真的要受重伤哭鼻子了。”景轩自嘲地调侃。
两军交锋,刀剑无眼,免不了会有些许伤痛。不过景轩的伤真的只是小伤,在与番族那些顽固的朝臣对峙的时候,景轩遭到了刺客的伏击,不过幸亏沈恭卿激灵,推开了景轩,所以他只是手臂上有些擦伤而已。
听到沈恭卿的名字,沈梦璐的眼眸亮了亮。“恭儿也跟你一道回来了吧?他人呢?”
“嗯,回来了。就在外面等着,母后想见,儿臣去叫他进来。”看到沈梦璐一脸期待,景轩主动开口。
“好,你快去叫他进来。”沈梦璐兴奋地点头。沈恭卿离家一年半载,从军的这些日子,传来的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积极向上的正面夸赞,沈梦璐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个庶弟有多长进。
“是,母后稍等片刻。”景轩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殿外跑去。不大一会儿,景轩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与景轩一般个头,皮肤黝黑,精壮挺拔的少年。
“大姐,恭儿回来了!”话音才落,沈恭卿便也同之前的景轩一样,直直朝着沈梦璐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