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都是小辈,而且,今日本就是给温墨办的宴席,为了迎接他的归来,自他出现后,这满府院子内,不少人都没了说话声,视线紧紧地跟随温墨而去。
温墨向老太君见礼,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温雅的身上。
实在是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正如同他梦里那个羞涩腼腆的她。
下意识,想要和温雅说几句话,可是,眼瞧着还有母亲,还有父亲的姨娘们,以及几个妹妹都目光殷切地注视他。
温墨立刻感知到,眼下并不是与温雅说话的好时机。
于是,温墨回了神,与老太君见礼后,又来到他的母亲面前,下意识的关心几句。
“母亲,孩儿不孝,一别四年,不能在母亲和父亲身边尽孝,还望母亲莫要伤怀。”
侯府的正牌侯夫人,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已经高兴极了,温墨是她的亲生儿子,是侯府的世子,也是她的嫡子,此时此刻,她又怎么会责怪温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所幸你大了,如今回来,也领了京城官府里的差事,年纪轻轻便能做都察院的御史,墨儿,你要好好办差啊,不要辜负圣上对你的信任!”
侯夫人始终以儿子的前途为首要,其余的东西,只要不干扰儿子的前途,她也并不在意。
说到了差事,就又想到温墨的婚事,侯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越长大,与我们越疏离,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四年前,就那样外放出京了。”
“若不是你爹爹向圣上询问,怕是我们都被你蒙在鼓里,你这孩子,竟然自请外放做官!”
侯夫人介怀的点在这里,四年前,儿子一声气不吭就要外放做官,走马上任的地方,还竟然是个偏远小县城。
那时的温墨,待在京城必定前程似锦,侯夫人以为她的儿子,将成为京城里炙手可热的麒麟子,谁曾想,这孩子,竟然跑出去当了个小县令。
“娘,我自幼长在钟鸣鼎食之家,不食人间疾苦,若是一辈子都这样活下去,如何能纸上谈兵为百姓谋幸福!”
“自然要走到基层去,切身体会到老百姓们的真实生活,我做官,才能脚踏实地,从百姓的角度出发,为他们办更多实事。”
温墨的解释,自然糊弄过了这一帮子关心他的长辈,包括他的父亲淮阴侯在内,纷纷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可其中缘由,是否如此,也唯有温墨自己知道,他不完全为了历练,才自请外放离京。
其中缘由,夹杂着过往那些无限展露旖旎风光的梦。
整日整夜的困扰着他,他走不出那个梦,可身份使然,他也无法对梦中人,在现实有任何越界。
他与梦里的人,抵死缠绵无数次,可每每在现实里遇见那人,他连多和她说两句话的勇气都无。
每次只能以冷面冰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涛起伏与不安。
温墨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五年前,那人的身影,就会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明明,她只是一个比他小了十二岁的小姑娘,可是,梦里的她,远比现实中的她,出落得成熟妩媚,勾魂摄魄的宛若尤物。
他无法面对自己,对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梦里正值青春年华的她,产生如此厚重的绮思。
那姑娘的身份,还是亲切叫着他大哥哥的表妹。
隔三差五,都要做那样羞耻的梦,实在让他无法再待在侯府里,尤其白日,见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他更觉得,自己邪恶卑鄙。
无法面对沉重的精神压力,温墨甚至用娶妻生子,来麻痹自己。
可惜,走到第一步,娶妻过后,他发现,他压根进行不了第二步。
妻子不是梦中那人,他想要的,也不是妻子。
成婚后,妻子觉察出他的冷淡。
温墨没有撒谎掩饰,直言不喜妻子,后来,妻子红杏出墙,怀了外人的孩子,生产时落下病根,病逝后,那孩子,便被温墨送回了妻子的娘家。
而他,独自选择外放做官。
一别就是四年,可是,这四年来,梦里的缠绵场景,仍未断过。
甚至,梦境的内容越发扩散,从床上的暧昧难言,发展到了,他可以在梦里,窥视那人的日常生活。
她初次来月事时,肚子疼的直打滚,是她身边的奶娘阮氏,哄了她一晚上,给她揉肚子。
她在面对府里的众人时,胆小怯懦,话不多,被仆从们议论上不得台面,可私底下的她,鲜活狡黠,她会玩双陆棋,她会投壶,她会抓麻雀,她还会上树摘石榴。
就是遇见了府里的其他几个姑娘,她恨不得头埋到地底下,又变作了透明人。
明明,她的性子并不闷,却要伪装成一个无趣呆愣的人,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
在梦里,看了她很多年,温墨无数次,都想在现实里将她拥入怀中,可想到他比她大了那许多岁数,整整大了一轮,实在令他难以启齿。
在杨平县做县令的日子,温墨认识了县衙的师爷蒋颂,他和蒋颂成为了好友。
但在梦中,蒋颂却成为了她的夫婿。
温墨不甘心,却又阻止不了,梦里面的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嫁给蒋颂,眼睁睁看着蒋颂领回心中的白月光,没有善待那人。
眼睁睁看着,那人大着肚子跳下阁楼,他温墨又亲手,将蒋颂推了下去。
即便如此,他在梦里,也看到自己的无力。
那人死了,她一尸两命的惨状,极其悲惨,而蒋颂,却还活着,半身不遂的活着,白月光不离不弃,始终陪在蒋颂身边……
一时间,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将温墨的思绪,又拉回现实。
大姑娘温诗开口问道,“大哥哥,你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啊?”
“小雅,你还记得不?大哥哥,穿淡青色衣服的是表妹温雅!”
“这是三妹妹,红色衣服的是老三温画。”
“还有,橙色衣服的是二妹妹温琴。”
温诗穿着金色的衣裙,她和温墨一母同胞,自然在温墨面前,最活跃。
温雅抬起头,更清楚的看到原主这个表兄的相貌,只是,这人身边,竟然没有出现蒋颂,不知道出了什么偏差。
按理说,蒋颂今日和温墨一起来了侯府,原主才会对蒋颂一见钟情。
“表哥好。”
温墨向她看来,温雅自然的回了个屈膝礼。
“嗯。”
男人没有与温雅搭话,而是回答了温诗:“自然少不了礼物的,都在外面的马车上堆着,你们想要礼物,就自个儿过去拿吧。”
听到这话,几个姑娘高兴的不得了,温诗拽着二姑娘温琴,就往外面的院子跑。
而三姑娘温画,害怕自己去晚了,好东西都被大姐姐二姐姐拿走了,连忙拽着温雅,焦急地说道,“表妹,你可得帮我,咱俩一块去,不能让她们把好东西都拿走。”
温画还是顾及脸面的,说话声音低低的,贴着温雅的耳朵,温雅还来不及想什么,温画带着她就跑。
侯夫人看的头大,明明是给儿子接风洗尘,几个丫头倒是被礼物吸引跑了。
侯夫人不禁叹息道,“唉,几个女娃娃,真是闹腾啊~”
“闹腾好啊,府里要是等她们四个丫头出嫁了,可就冷清了。”
老太君看着四个孙女跑出去,她眼睛周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笑的前仰后合,实在被四个丫头不是笑就是闹,叽叽喳喳、咋咋呼呼的模样给逗乐了。
倒是温墨立在原地,将老太君方才的话语,记到了心里。
四个丫头要是出嫁了,府里就冷清了?
想到温雅,是府里的表姑娘,即便这次回京,他没有带蒋颂前来侯府,可温雅是女儿身,总归是要出嫁的。
无论嫁给谁,终归与他温墨无缘无分。
“墨儿啊,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你怎么走神了?”
侯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魂游天外,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情况,似乎自从四年前开始,墨儿就变得心事重重。
后来,就发生了自请外放做官的事情。
这其中,谁也不知道墨儿的心事,这孩子又是个沉稳嘴严的,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温墨回神了:“哦,娘,你方才说什么?”
“你这孩子,我和你奶奶,都在寻思着张罗你的婚事。”
“你如今任期已满,回了京城,这身边没有个照顾你的人,总归不是个事儿,没几年,你也要步入而立之年,总归要再娶个媳妇儿,不能总是这样单着啊!”
侯夫人知道,儿子之前娶得那媳妇儿,他并不喜欢,孩子也不是他们两个的,侯夫人这才没有在意,孩子被送回那女子的娘家。
她心里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才为温墨感到难过伤怀。
好好一个侯府世子,偏偏情路如此不顺,都为温墨愁得慌。
“娘,再说吧,我如今才回京城,还当以事业为重。”
随后,温墨向老太君拱手施礼,便离开了慈明堂。
他心里堵得很,一想到,表妹今年及笄,很快就要议婚说亲,就像梦里的那样,她会嫁给旁人,依旧与他毫无关联,温墨都觉得窒息。
离开慈明堂,不知不觉间,温墨走到了停放马车的前院,他站在廊庑下,看着那四个女孩子笑靥如花。
带回来的礼物,大多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有绫罗绸缎,有珠宝首饰,给四个妹妹的礼物,上面也有便条,给她们留了名字。
温墨没有继续往前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不知道,他送出去的礼物,某人并没有拿到。
当看到马车里的东西时,温画最兴奋了,可是,对应的礼物却有名字。
温画和大姑娘温诗,以及二姑娘温琴的礼物,都是衣服首饰,唯独表妹温雅的礼物,却是一副双陆棋。
这一套双陆主要包括棋盘,玛瑙琉璃双陆棋子各十五枚,骰子两枚。
物以稀为贵,若是四个姐妹得到的礼物都是双陆棋,那就没什么惦记的,可现在,只有温雅的礼物是双陆棋。
别说温画眼馋了,就连大姑娘温诗,也眼馋得很,温墨是她温诗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哥哥一向偏宠她才对。
温诗认为,这双陆棋,定然是哥哥送她的礼物,怕是仆从们贴错了名字吧。
“表妹,这双陆棋好精致呀,我先前就给大哥哥说过,想要他带回来一副双陆棋,这棋盘上贴着的便条,或许是仆从们贴错名字了吧。”
温诗也不拐弯抹角,话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要温雅把这双陆棋给她。
温雅看着那贴着自己名字的礼物,原主会玩双陆棋,可她对双陆棋并不大感兴趣,于是,笑笑的开口道:
“大姐姐,你说的估计没错,表哥既然知道你喜欢玩双陆棋,那估计是送你的礼物,喏,你拿去吧。”
温诗立刻夺走了双陆棋,温画在一旁就不高兴了,悄悄地瞪了温诗一眼。
眼看着温诗抱着礼物离开了,温画才懊恼的埋怨温雅,“她本来就是嫡出的,要什么东西没有啊,还要和你抢,你自个儿也不争点气,小心以后看上的夫婿,也被她抢了去。”
温画的气量小,又喜欢争强好胜,不如二姑娘温琴本分守己,所以,温诗身旁永远跟着温琴,温画与温诗就经常闹矛盾、起龃龉。
“三姐姐,那双陆棋就算给我,我也不会玩,你要是拿去了,你也不会玩,我们两个要那东西作何用!”
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温画撇撇嘴,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看了看温雅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不舒坦更是被放大了。
“不会玩,可以学,我们怎么就不能有双陆棋了,那可是玛瑙琉璃棋子,值钱的很呢,我娘不受宠,你娘早死了,我们不抓紧攒嫁妆,到时候出嫁了,侯夫人指不定弄些寒酸东西打发我们走!”
温画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处境,身为侯府庶女,她又排行老三,将来结婚,她亲娘靠不住,婚事全捏在侯夫人手上,想想就觉得怄得很。
“好啦,这些绫罗绸缎不是很好嘛,大姐姐不要的这些首饰,咱俩对半分,都拿走吧。”
温雅这样一说,温画看了看马车里剩下的东西,对啊,温诗温琴走了,东西可以对半分了。
“你说的啊,对半分!”
这个三姑娘温画啊,心眼子太多,小聪明一套一套的,温雅不禁失笑了,“我说的,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