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棋一下子长脸了,扫把一丢,头发一拢,立马有了大丫鬟的神韵。两个平时负责洒扫的仆妇恨得咬牙,却不敢吭声,人家有江嬷嬷做靠山呢。
叶启被三皇子拉去匠作监,忙到晚上才回,一进屋,锦香便示意丫鬟们出去,自己在屋里嘀嘀咕咕不知和叶启说什么。
廊下侍候的丫鬟们拉着小闲低声说话,不提防江嬷嬷来了,板着一张死人脸,道:“三郎君回来,你们不在屋里侍候,在这儿干什么呢?”
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垂首站直不敢吭声。
“你!”江嬷嬷食指指向小闲,厉声道:“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小闲瞅了一眼江嬷嬷身后嘴角噙笑的书棋一眼,不紧不慢道:“到饭点,来请示三郎君是否传膳。”
江嬷嬷回头问书棋:“她还没交了厨房的差使吗?”
书棋低眉顺眼应道:“回嬷嬷,还没呢。”
“这怎么行,汪姐姐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这样疏忽。”江嬷嬷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跟汪嬷嬷说一声,从今以后小闲丫头就在厨房侍候,书房还是书棋侍候。”
小丫鬟答应一声要走,厚厚的毡帘里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江嬷嬷来了?快请里面坐。”
老一辈体面的仆妇在年轻主子面前,是当得起一个坐字的。说话间,锦香挑起帘子,含笑道:“嬷嬷屋里快请。”
江嬷嬷也不客气,迈步进屋,一边道:“你们到底年轻,不晓怎么管束底下的人。主子在屋里,不说小心侍候,反而围拢在一块儿说闲话,传出去,我们卢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光了。”
锦香皮笑肉不笑道:“嬷嬷教训得是,这些小蹄子们,须好好整治才是。”
说话间,两人绕过屏风,叶启已站了起来,道:“这么晚了,江嬷嬷还过来,可是娘亲有什么吩咐么?”
江嬷嬷道:“夫人倒没说什么,就是为着元宵灯会上侍候的丫鬟,老奴想着须派两个老成持重的,夫人也觉得老奴小心,所以答应了。这不是听说郎君回来了,老奴特地来跟郎君说一声,免得到时人多忙乱,若有不齐备的地方,不要说汪姐姐,就是老奴,也是万死莫赎。”
这话太牵强了,锦香撇了撇嘴,江嬷嬷只当没瞧见。
叶启哦了一声,道:“那嬷嬷觉得派谁去好呢?”
江嬷嬷指指锦香,道:“锦香是极妥当的人,自然算一个,再一个,就是郎君屋里的大丫鬟书棋了。她原在书房侍候,现如今还是回书房去吧。”
叶启往榻上一坐,道:“好教嬷嬷得知,书房有人侍候了。”又对锦香道:“你安排一下,给书棋派一个轻松些的差使。”
锦香还没开口,汪嬷嬷抢着道:“这个老奴知道,小闲还赚着厨房的差使,哪里忙得过来,没得让人说我们府苛待下人。”
“这是娘亲的意思么?”叶启忙道:“这么一点小事,还得劳动娘亲费心,真是该死,某这就去向娘亲大人请罪。”
江嬷嬷尴尬地道:“不是不是,夫人并没有这样说。”
做势要从榻上站起来的叶启夸张地松了口气,道:“那是嬷嬷的意思?”
江嬷嬷有些丧气,不得不承认道:“是,老奴也是为郎君着想。”
“汪嬷嬷怎么说?”叶启不理她,转向锦香。
府里的人事安排由汪嬷嬷负责,郎君们院里的人怎么安置,只须报汪嬷嬷备案即可。
锦香清脆响亮地道:“回三郎君,汪嬷嬷说了,只要三郎君用着顺手就好。”
“这样啊,”叶启瞅江嬷嬷,一副你看,我就是用着顺手的眼神。
江嬷嬷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只好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僵硬地道:“既然如此,书棋就由锦香姑娘安排一下,再跟汪姐姐说一声就是了。”
锦香做沉思状,半天,道:“既然江嬷嬷觉得书棋用得,那就回屋里当差吧。”
叶启屋里的丫鬟,虽然只是二等,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可比做粗使丫鬟强太多了。再说,书棋原就在屋里侍候,因为聪明伶俐,才被派去书房的,这样安排也合理。
书棋进来磕了个头,由锦香领着去汪嬷嬷院里了。
江嬷嬷临走前,狠狠剜了小闲一眼,小闲微笑回应她。
站小闲旁边的丫鬟在小闲耳边道:“以为夫人宠她,就没了边,连郎君们的事也管起来了,当我们郎君是软柿子么。”
小闲道:“你没有看她臊了个大红脸回去么?”
那丫鬟扁扁嘴,道:“该!看她还敢惹咱们郎君不。”
书棋回了原来的屋子,不一会儿,换了身衣裳过来侍候,第一件事便是指使小闲道:“你也不看什么时辰,这时候郎君没传饭,就该提醒一声儿。”
小闲似笑非笑道:“郎君要传饭了吗?”
看着小闲的脸色,书棋突然心虚起来。回郎君屋里当差,她可还没恢复二等丫鬟的身份呢,人家小闲稳稳的是三等,这会儿地位比她高。
眼瞅着没人,双儿悄悄拉了拉小闲的衣袖,走到没人的地方。
“小闲姐姐,书棋肯定会找我麻烦的,我可怎么办好呢。”双儿着急道。
这些天,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她可没少找书棋的碴,这会儿想想,不免心惊肉跳。
小闲对她耳语一阵,她不断点头,喊一声:“我知道了。”蹬蹬蹬跑了。
关院门前,汪嬷嬷亲自过来了,道:“老奴一时疏忽,让郎君受委屈了。”
叶启放下书本,淡淡道:“受委屈谈不上,只是以后不相干的人,不许到我这院里指手划脚。”
汪嬷嬷恭敬应了声是。
得知事情原委,汪嬷嬷便说了江嬷嬷一通。两人地位稍有差别,在陈氏面前却是一样得宠,江嬷嬷自然不服,少不得顶几句嘴,吵了几句。
汪嬷嬷又把书棋叫到跟前,直看得她头垂到胸前,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才冷若冰霜道:“别以为有江嬷嬷做主,就可以横着走。府里一向不会苛待下人,但也不会容忍下人骑到主子脖子上。你自求多福吧。”
不过一盏茶功夫,大冬天里,书棋汗湿**,被寒风一吹,打了两个喷嚏。
几个丫鬟约好了到小闲屋里闲坐,一人埋怨道:“还以为今年能去御街上与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并赏灯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没了指望。”
一人笑拍先前那人的肩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长相,怎么就轮到你了。”
先一人道:“我长得又不差,起码比书棋长得好吧?瞧她整天垢头蓬面的,也能出门?没的吓坏人。”
又有一人道:“我还以为今年的好运气会落在小闲身上呢,没想到被书棋抢了去。”
她那语气,可是很抱不平的。小闲警惕地道:“我刚来不久,又是三等丫鬟,诸位姐姐轮了个遍,也轮不到我呢。”
那丫鬟便道:“可是你一人兼着两份差使呢。”
能兼两份差使的人,自然是深受郎君器重的人了。
小闲感觉到赤果果的眼红和妒忌,忙干笑一声,道:“不过是郎君心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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