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闲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小泥炉,和泥炉上的砂锅。
陈氏凌厉的眼睛居高临下把小闲小小的身子罩住,小闲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陈氏倒想看这个大难不死的小丫头能搞出什么花花来。
强大的气场让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们噤若寒蝉。
扑通一声,近门处一个仆妇承受不了这样的威压,腿一软,跌坐下来,发出一声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仆妇咚咚磕头。
室内的气氛更凝重了,不少人觉得快窒息了,头低低垂在胸前,张大了口强压喘气声。
小闲若无其事看着炉火,待沸后,再次用勺子搅拌,以防粘锅。
瞧不出,挺镇定的。陈氏唇边浮出一抹笑,冷笑。
不就是一双要吃人的眼睛吗?小闲心里暗笑,一点点压力就扛不住,还怎么做现代白领?她也太小瞧人了。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如泰山压顶般的凝重,让丫鬟仆妇们暗暗松了口气,犹如胸口移去大石。
“娘亲,”叶启身披斗蓬,身后一个小厮手捧食盒,他接过放在床前的矮几上,道:“我让人做了几样点心,都很美味,或者十郎会吃一点。”
“哥哥。”叶标可怜巴巴叫了一声,道:“我不要吃点心。”
陈氏眉头蹙成一团,道:“这孩子真是挑食。”
她养了几个孩子,小妾的孩子也养在她名下,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像十郎一样挑食,甚至除了粥,什么也不吃。
叶启露出细白整齐的牙齿,拿起一块红红白白很好看糕点,道:“很好吃的,十郎尝尝就知道了。”
这糕,看着十分抢眼,叶标似乎有些动心。
“吃一块试试。”叶启说着把叶标抱坐起来。
叶标靠在哥哥怀里,就着哥哥的手,吃了一口。
可算肯吃了。陈氏欣慰。
“呸!”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咽下,再吃一口时,叶标张嘴把糕吐了。
“不好吃,味道怪怪的。”他小脸皱巴巴看着叶启道。
叶启笑,慢慢道:“不好吃啊……”
这是他回去后让厨娘赶着做的,还热乎呢。
“不好吃!”叶标很肯定道。
陈氏气:“这孩子真不像话。”
那还不是你宠的。丫鬟仆妇们心道。
室内只有咕噜咕噜砂锅冒泡的声音,小闲感觉到一双深遂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然后停在她面前的砂锅上。
侧过头,一张俊脸映入眼帘,长眉入鬓,星目朗朗,偏生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怎有这般手艺?叶启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一刻,各自转开。
奇怪,府里哪个丫头下人敢跟他这般平等对视?叶启再次将目光投过来。
长得不错,难得的是这份沉着从容。只是,她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份犹如长者的沉着?多少双眼睛看着,却能泰然自若,安坐如此?
这人怎么这样。小闲睨了一眼叶启,再不看他。
小丫头生气了呢。叶启微微笑了,多少人求他看,他不看呢,能得他关注一刻,是天大的荣幸,小丫头还生气了呢。
粥好了,赵嬷嬷端上来,放在食案上,陈氏道:“先让她吃。”
要是有毒,先让她死。
赵嬷嬷应了声,给小闲盛了一碗。
小闲狂喜,在小黑屋关了大半天,又饿又渴,有一碗热粥吃,实在是太好了。
陈氏看小闲狼吞虎咽,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神色复杂。
“我要吃。”叶标雀跃道,一把抢过叶启手里的勺子,道:“我不要哥哥喂。”
叶启笑看叶标大口大口的吞咽,道:“真的很好吃吗?”
叶标顾不得说话,几大口吃完,把空碗递过来:“还要。”
吃了两碗,叶标依然把空碗递过来,叶启哄道:“一下子吃太饱不好,不如把丫头留在这儿,过两个时辰再熬一次粥。”
叶标任由陈氏给他擦嘴,嗯了一声,指着小闲道:“你留在这里。”
小闲垂首应了一声是,站在帷帐边,这儿暖和。
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望过来,小闲抬眼看去,那道目光却收回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陈氏看着沉沉睡去的小儿子,手挥了挥,汪嬷嬷便带仆妇们出来,小闲蹑手蹑脚跟在后面,汪嬷嬷像是脑后长了眼睛,道:“你留下。”
小闲靠在墙边快睡着时,有人拉了拉她的头发。
叶标站在身前,道:“不许贪睡。”
天已快亮,这位小祖宗又吃了两碗粥,心满意足地上床,再次睡去。
这次的粥,小闲加了两个鸡蛋,撒一把葱花。
叶启走进来时,香味儿还未散。
“做了什么,这么香?”他道。
锅里剩下的,小闲毫不客气吃了,这会儿满足地欣赏窗外天色一点点变亮。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行礼,道:“鸡蛋粥。”
“鸡蛋粥?”叶启深深看了小闲一眼,道:“你手倒巧。”
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鸡蛋粥,怎么就手巧了?小闲不解,叶启却自顾自走到床边。
获准回自己的小屋,已是快晌午了。打着呵欠推开门,眼前一幕如同遭了贼。确实也是遭了贼,不过是汪嬷嬷吩咐下来,搜她屋里是否有让人吃了腹泻的药物,那些人哪里会客气,粗匡床被翻起,几件换洗衣裳丢在地上,扎头发的头绳被踩脏。
匆匆收拾一下,倒下就睡,被唤醒天已快黑。
“十郎君找你呢。”一个小丫鬟把门敲得咚咚响,大声道。
夜色中,室内一灯如豆,孙大娘和腊肉对坐,两人都无精打采。
“没想到让她逃过一劫。”孙大娘道。
不应该啊,夫人一向心狠手辣,对十郎又疼爱异常,怎么可能轻轻放过她?
“没想到姓赵的手段通天,竟然有办法让夫人不起疑。”腊肉手攥得咯咯响。
必死的局,就这样被解了吗?
腊肉想起什么,道:“我们疏忽了。”
孙大娘看她。
“如果在那小贱婢的屋里搜出药来,她怎么也洗脱不清了。”
孙大娘恍然。
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一旦发现不妥,直接杖毙也就是了,怎么可能去搜寻证据?是她们想得太简单了么?
“姓赵的一直没有过男人吗?”孙大娘突然道。
腊肉愕然,赵嬷嬷做为陪嫁进卢国公府,一直在厨房,不要说出府,夫人的院子也极少出去,有什么男人?
孙大娘道:“没有男人,我们给她弄一个。”
怎么弄?一向心思极多的腊肉有些呆呆。
赵嬷嬷端了一壶酒,两个菜,放在矮几上,含笑道:“给你压惊。”
能死里逃生,赵嬷嬷一定费尽心思,小闲心里感动,不习惯给人磕头的她,只是紧紧拉着赵嬷嬷的手,用力道:“谢谢。”
谢谢,两个字,道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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