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周心雅的背带裙上肩带断了一根，独自站在家门口。
刚才，爸爸从后面拉带子，没让她整个身子撞下来——
可自己是跪扑下去的，膝盖还是碰到了妈妈的肚子。
爸爸送妈妈去医院了，至于自己——
她没追上爸爸的车。
亦或者说她不敢过去。
爸爸抱着妈妈连电梯都没作就往楼下冲，等她到楼下的时候，车子已经发动了。
周心雅不敢出声叫停车，也不敢乱跑，怕父母回来找不到自己。
于是她就回家了。
顺着跑下楼的楼梯，小姑娘一格一格的往上走，走到未关上的大门口，站定。
平日热闹的家里，此刻静悄悄的——
像是一个深渊大洞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一个人也没有，想了想，周心雅走进去给太奶奶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孙老太开口就问，“谁啊？”
“太奶。”小姑娘声音平静，吸了吸鼻子，把喉头的酸意压下去，随意找了个话头问，“太奶吃饭了没啊？吃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她现在需要有个人陪自己说话。
她干坏事了。
“哦，丫丫是不是感冒了啊？”孙老太接话道：“吃了馍馍稀饭还有中午剩的鱼。”
“丫丫搁吃饱嘞？妈妈给你搞滴什么菜啊？”
一如往常的唠家常，周心雅却掩盖不过去了。
她本想用打电话消除自己的恐惧感，可电话打出去却发现——
她没法忽略掉那件事。
这头，小姑娘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声音呜呜的。
那边孙老太听出了孙女的不对劲，在电话里不断用大嗓门叫她的名字。
“周心雅，周心雅，你妈妈呢？”
“让你妈妈跟我说话......来来来，我看心雅听不听话，把电话给妈妈。”
孙丽芳只要在家都会陪在女儿身边，不可能只放女儿在家的。
听着小孙女的呜咽声，孙老太也顾不得什么了，只道：“你在家别跑啊，奶奶来找你。”
“乖乖的，啊。”
放下电话，孙老太拿了个袄子边走边套，走到门边才朝里喊了声，“桌上的碗放着别动啊，我回来一起洗。”
“噢，婶子你要去哪？”邱菊带着一幅黑色橡皮手套侧身一步站出来问，“是去丽芳家吗？”
孙老太扣上棉袄扣子，急急忙忙的拿着个手电就往外走。
她们这一块属于偏僻地块，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大道上看到路灯，不带手电，出门就摸黑，啥也看不着。
但此刻也不是白天，孙老太走到一排摩的前想问个价格，后面就听到“叮当叮当”的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响声。
邱菊骑着自行车出来了，让孙老太坐上去，“抓好了啊，我送你过去。”
“别耽误时间了，那地方我好歹还去过一次。”
说着，邱菊就把孙老太的黄色小布袋往车篮子里一放，眼神示意。
孙老太也不摩擦了，跨上自行车后座后，自行车就跟着了火一样急速往前蹿。
技术还挺好的，没见费什么力，这车顺着叮叮当的就过了两个站。
“邱菊啊，你上次——”
上次回来就没了音讯，孙老太想问问那件事怎么说的。
可话还没问出口，邱菊高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婶子你先操心眼前事吧，我那个后面再说。”
对，有什么后面再说。
闻言孙老太收回了话，将视线放到前面骑车女人的身上。
女人的身上穿着个耐脏的护衣，宽宽大大的，风从底下灌进来，将衣服灌满，充成一个巨大的气球。
随风变换着形状，路过璀璨的路灯下，站起来蹬车的女人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透明如飞蛾，几欲随风飘去....
.......
那边，孙丽芳环着男人的脖子，几次想让他停下来。
“只是肚子痛而已，没有流血。”
“而且只是痛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痛了。”
但周允石像是没听见，抱着她就往急诊科冲。
人被放到推车上躺着的时候，孙丽芳都有些哭笑不得，每次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都被男人凝重的神情给挡了回来。
“喂。”孙丽芳摇了摇他们相扣的手，“我们这是在演什么苦情剧吗？”
生离死别的男人坐在床边抓住女人的手。
这种桥段放自己身上倒挺新鲜的。
护士过来检查完，让他们等着，不放心待会做个B超检查。
周允石让护士预约个全身检查，护士直接拒绝了他，“不行的，我们医院——”
检查科的都是到点下班或者去其它岗位值班，现在想做全身体检根本不可能。
“嗯，也行，我找别人。”
说着，男人就摸了电话出来。
“你找谁都不行！”护士自顾自的接话道：“人都下班了，医院晚上也不会给体检这种不着急的事情开单。”
“体检不着急的。”孙丽芳劝完男人，偏头也没吵，只是让护士出去。
她不想让周允石被一个陌生人呛声。
做体检这种事情在上海，有钱哪家私人医院约不到？
又不是非要在这家医院做，护士那么凶干什么？
像训小孩似的。
不行，孙丽芳可见不得男人平时在外面隐忍，回到家跟自己在一起还要受委屈。
可见男人好脾气也不全是件好事。
这边，周允石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转头对妻子道：“我有个朋友在这里。”
“哦哦，那我这没事，你们有事吗？”
孙丽芳不想让丈夫干坐在外面等。
这个朋友，她也早有耳闻——
上次自己去拜访柳蔻也是丈夫休息的时候，周允石去见的那位医生朋友。
如果说真挚的好友，那这个医生可以算一个了。
大学时候就认识，孙丽芳见过他们一行男生拍的合照。
所以现在，医院里排队等待——
孙丽芳下意识的就想让周允石去做自己想做的。
男人嘛，也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把他交还于自己的生活，孙丽芳让他去找兄弟聊聊天，喝杯咖啡。
再者，这边已经没事了，“待会轮到我，检查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孙丽芳也想让他放松一下，别那么紧张。
“帮我跟他问声好，快去吧。”
温柔的送走了男人，这里也快轮到她做检查了。
只是一进去，就见到了个久违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