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传来一阵小声的呜咽声。
孙家盖了新房,老孙头强烈要求把母亲接过来,这回可不能分开住了。
二楼最好的房间,坐南朝北向阳还带着个阳台,被老孙头单独安排给了婆婆住,田大英不满已久。
自打她结婚后不久,为了一碗水端平,婆婆就提出了分家单过,田大英从来没被恶婆婆磋磨过,心下得意的很。
却没想到,丈夫是个愚孝的,婆婆都没说什么,丈夫却死活要把她拉来一起住。
“孩子捡来多久了?”
孙丽芳走到一边拉住大娟问,“怎么电话里不跟我说呢?妈是啥时候跟奶奶吵的?”
田大英嘴上不饶人,奶奶又为了家庭和睦,看起里根本不是母亲的对手。
“半个月前捡的,天天搁家哭呢。”大娟苦着一张脸,大神打架小鬼遭殃,连带着她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不敢有一刻的松神。
“他大姐,你说这是为啥啊?”大娟不解的问,“奶奶这把享清福的年纪,自己的孙子不带去捡别人的孩子养.....要养我没话说,她花自个的补助金,养给口饭就行了,她还非要上户口,为啥啊?”
对啊,为啥啊?
奶奶能孤身一人拉扯起三个儿子,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性格泼辣能干,为人处世经验不少,几个儿子也孝顺。
为了一个弃婴,这值得吗?
孙丽芳回想,上辈子这个时候田大英去了城里说想女儿了。
怕不是在家呆烦了,离家出走震慑一下父亲。
怪不得那时候田大英不让她打电话给父亲。
拿捏住丈夫跟儿子,把家里搅和的一团糟,镇上风言风语都传她被恶婆婆欺负得没办法,走投无路才去投奔的女儿。
孙丽芳一下子明白了。
怪不得后来没多久,奶奶就搬离了新屋,回到自己的破泥屋去住了。
打电话问她,她说:“老人家跟年轻人住不惯,我自己一个人住得省心安静。”
安静?
就是避开跟田大英吵架呗。
这么一个对外人泼辣果敢的人,到自家人身上那脾气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养别人的孩子,六十多岁了,自己身体还不好,到底图什么?
怪不得后来孙丽芳几次三番要接她去城里养老,她都不同意。
原来根在这呢。
想到这儿,孙丽芳松开眉头,对弟媳大娟说道:“这就交给我处理吧,你先去包饺子,待会我把奶奶叫出来一起吃。”
说完她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大声道:“奶奶,我回来了,你开开门啊。”
里屋的呜咽声停了,整个二楼安静的不像话。
“奶,我想你了,让我进去吧!”
孙丽芳用力的拍门,对着里面好声好气道:“这么晚了你吃饭没啊?我都饿了,你出来跟我一块吃啊。”
咚!
门里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
“要吃你自己吃,别搁那烦人!”奶奶开口就是赶人。
孙丽芳心下一喜,能搭理自己就行。
“我这不是想奶奶了吗?奶奶想我没啊?”
她捏着嗓子撒起娇来,故意不提那件事,“奶奶,让我见见你啊。”
奶奶是个好强的人,跟她来硬的肯定不行,所以孙丽芳的态度放得极低。
她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直到上大学也是奶奶送她去的火车站,攒着为数不多的补助金给她发生活费......
孙丽芳从前的温暖都是从她这得到的,奶奶代替了重男轻女父母给了她关爱,让她健康成长。
可前世就在她知道奶奶搬回老屋,想回来看看的时候,却忽然小产了....
想到后来的情形,想到过不了多久奶奶就会因为风湿病犯了还去河边挑水,摔得半身不遂没多久就走了,孙丽芳的视线慢慢模糊起来。
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更用力的敲门道:“奶奶,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就找工具来开门。”
“锤子还是螺丝刀呢?算了,还是找人来砸吧!把门砸坏了我也不管,反正不是我花钱,我妈爱咋骂就咋骂,我也不管啦!”
她的声音轻松又适意,无赖的朝门口大喊道:“大娟,咱家工具箱在哪呢?我要找个斧头!”
“败家子!你敢去找试试看!信不信我出门打死你!”
奶奶从节俭的年代过来的,一针一线都扣的不行,孙丽芳现在说要砍门,把她吓得不轻。
砍门?那还得了!
成什么流氓了!
“我喊三二一哈,你不开门我就走了啊。”
孙丽芳还没开始喊,门就开了。
“闹腾什么?以为我不舍得打你吗?”
奶奶色厉内茬的大声嚷着,一把将孙丽芳拽进来,又关上了门。
孙丽芳挑了挑眉头。
多少年了,还是这个吓唬法。
还把她当小孩呢。
从小奶奶就这样,不管她干了什么坏事,调皮捣蛋惹事了,她总是凶巴巴的冲她道:“信不信我出门打死你!”
可奶奶从未打过小孩,教育三个儿子她从未动过他们一根手指。
父亲老孙头说这话的时候孙丽芳是不信的,三个男孩,奶奶教育不打孩子,在那个年代,怎么可能呢?
这时候父亲才说:“你奶奶不打不代表你爷爷不动手啊,当兵的手劲可大了。”
爷爷在部队训练,管教小孩很有一套,三个儿子都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的乖巧。
所以奶奶是真的不打小孩,总是黑着一张脸作势打人,却从未对她动过手。
想到这儿,孙丽芳眼眶一酸,看向奶奶,“奶,我饿了。”
以前只要她说饿了,奶奶总能变出好东西给她。
果不其然,正要说话的奶奶耷拉的眼皮撑起来,看了她一眼,去床头柜翻东西了。
从一个红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包饼干递给她,包饼干的报纸上都是油渍。
老式的发面白糖饼干被珍而重之的递到孙丽芳手里。
“吃吧。”奶奶埋怨的看她一眼,“怎么还回来了?怀着孕瞎跑干啥呢?”
“想你了呗。”孙丽芳嘻嘻笑,吃了一块饼干,是记忆里的味道。
“有啥好想的,回来不要路费钱啊!你这个丫头一点也不懂过日子!”
孙丽芳嚼着饼干站起身,正要说话,就被床角活动的小包被吸引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