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雅觉得今天妈妈的行为很奇怪，心不在焉看手表发呆。
竟然还答应去吃“那种食物”。
“老板，螺蛳粉多放点辣油！”
孙丽芳要了两碗螺蛳粉。
这家店主是一对新婚夫妻，店里水饺汤包螺蛳粉混着卖，螺蛳粉的味道也不被这里人接受。
所以当一对光鲜亮丽的母女要螺蛳粉，店里很多人的目光就看过来。
周心雅还不习惯别人的打量，低着头看脚尖。孙丽芳清楚她是害怕，小地方出来，吃螺蛳粉仿佛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
这时候，海城时兴吃西餐，可在孙丽芳看来，西餐不就是一块肉加块面，还吃不饱，哪里有螺蛳粉酸爽过瘾。
阔太的气场不是盖的，孙丽芳牵着女儿的手，把那些打量的眼神一一瞪回去。
周心雅只觉得新奇有趣。
“对不起，妈妈——”饭吃到一半，孙丽芳给女儿道歉，“前阵子妈妈心情不好，有些事想征求你的原谅。”
孙丽芳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说明白，母女哪有隔夜仇，周心雅这丫头性小，她得慢慢给她掰回来。
曾经的孙丽芳厌恶老一辈教育方式，动不动就棍棒，她用尽全力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
却不想，潜移默化中她自己也对女儿这样。
“专制独权”，背后做再多也不说出来，就比如明明她费好大劲才把女儿送进高中，心疼女儿为她规划未来，明面上却冷嘲热讽，担心和颜悦色会惯坏孩子。
而正因为她不擅表达，导致女儿与她产生隔阂，觉得妈妈只爱弟弟妹妹，嫌她麻烦才想把她赶走，母女离心。
是她推远了女儿。
恍神间，一口辣椒呛到嗓子。
她接过女儿递来的水，鼻腔火辣眼眶流泪，看起来好不狼狈。
她开口刚想让女儿不用管她时，舌头一片微甜，之前楼梯间那半块巧克力被送到自己口中。
周心雅瞪圆了眼，气呼呼的把妈妈碗里的辣油分出来，大声嘟囔：“妈妈你这是猪鼻子插葱，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孙丽芳感觉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谢谢妈妈的好闺女。”
周心雅别开了眼，悄悄红起来的耳根泄露了她的情绪。
小姑娘吃得小嘴巴红艳艳的，嘶嘶的抽气，又吃下一口。
天这么热，还吃辣口，孙丽芳觉得浑身都被黏住了。
结完账，牵着女儿走出店门，傍晚的风一吹，她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这一切仿佛在做梦，梦里她在做她想做的事。
母女两来到孙丽芳上班的英格曼酒店楼下。
97年香港回归后又碰上金融危机，楼市大跌，地产行业急剧缩水。
他们做酒店这行，本来就是国有企业改混合，有固定的客户群体，因此影响很小。
而孙丽芳就是市场部的，管理层中外合作，受外企影响，公司有业绩指标，只看结果不管员工的上班时间，所以上班时间很自由。
周心雅坐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向大门。
她是第一次见这种旋转门，还想再走一圈，四处看看又有些不好意思。
“再玩一次？”孙丽芳问她。
周心雅连连点头答应。
孙丽芳就拉着她从另一扇门出来，再进一次。
“电影里就是这种门！”
周心雅看了又看，给妈妈介绍她在电影频道上看的《豆丁奇遇记》，临了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她才不会被坏人骗走呢！
小姑娘鼓起勇气，目不斜视望向看她的保安。
一路上来，心里满是自豪，她的妈妈在这么漂亮的大楼里上班！
“小孙来了，快坐。“
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门响起，听着是个很爽朗的人，“你来之前打个电话啊，你师娘好久没见你，唠叨着想你让你去吃饭。”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穿着白底黑点衬衫，西装裤上的金腰带勒着浑圆的大肚腩，看着很是精神。
王恒是孙丽芳的贵人，大学毕业就进到这家公司，当同学还在面试跑工作时，她已经开始领工资。
对小县城出来的穷孩子来说，她这是走了大运。
孙丽芳也没辜负王恒的提拔，上手程度极快，业绩水平一直名列前茅。
刚坐下，王恒就给她到了杯茶，坐下便问她：“辞职的事情要不要再想想？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但做女人有钱才有话语权，现在辞职你以后肯定会后悔。”
王恒五十来岁，照年龄来说，孙丽芳都可以当她女儿，而他也确实把她女儿来看。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王恒苦口婆心的劝半天，急得不知怎么才好：“你怎么那么傻？考上大学容易吗？绕了一圈你又回去做家庭主妇，对得起供你读书的奶奶吗？”
孙丽芳的奶奶生了五个儿子，后代里就她一个孙女，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她支持孙女，希望她做个独立女性，不要依附男人。
之前她跟王恒提过奶奶，老人跟儿子感情不好自己住，她希望把奶奶接过来，可老人总是推辞。
“如果你想做家庭主妇，你在农村就能做，何必寒窗苦读十几年，值得吗？”
如果是过去，对王恒的劝告，她可以斩钉截铁的反击“值得”。
丈夫聪明能干，需要贤内助，她要教育好女儿，照顾好老人。
然而经历前世惨痛的教训，孙丽芳才明白，王恒话里的苦心，而她也终于自食苦果。
“我不会辞职，那些话当我没说。”孙丽芳放缓语速，郑重的说：“之前是我糊涂，现在我清醒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王恒本来以为按孙丽芳的脾性，还有的劝，没想到她能听进去，看来劝解还是有用的。
“行，那以后可不准说这话啊。”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王恒看着周心雅就从办公柜下拿了一包软糖，“这个给小漂亮吃。”
周心雅遗传了孙丽芳夫妻二人优点，大眼睛高鼻梁，王恒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小漂亮”。
“拿着啊。”王恒往前递，周心雅扭头征询母亲意见。
孙丽芳推女儿：“说谢谢伯伯。”
周心雅清脆的道谢，孙丽芳让她到外面玩。
王恒就拿出了个文件夹。
蓝皮文件夹上用银漆勾勒几个大字，“城市建设规划”。
“既然你说不辞职，那之前的房子要不要看看，现在价格很低”。
王恒一大把年纪，除了下棋就爱买房，用他的话说，以后就当个快乐的包租公。
不仅自己爱买房，还喜欢拉着身边人一起买，身边同事都是烦不胜烦。
毕竟谁不知道王恒老婆是卖房的，大家心知肚明，工薪阶级攒点钱不容易，碍于王恒是上级不好得罪。
能躲则躲，别人都能躲，孙丽芳作为直系弟子躲也躲不了。
如果是过去，孙丽芳对王恒的“推销”，肯定是不以为然的。
现在她认真了，想买房。
可钱从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