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山上来来往往的队伍太多了,让人有一种误入蚂蚁巢穴的感觉。那些士兵们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显然已经在这很久了。更让人觉得窒息的是,这里的每个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干活。
一行人随着张远顺着新铺出来的道路往山上走,路上遇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比那些挑土的士兵更沉默,每个人脸色都差到了极致,可是他们显然并不疲劳,而是一种藏在麻木背后的恐惧。
他们对来来往往的人示弱不见,驱赶着一匹一匹的驽马从山上下去。因为道路才刚刚铺好,泥土还很松软,所以车辆是上不去的。这些驽马的背上都驮着东西,是一个一个的麻袋。安争路过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那麻袋里传出来一阵阵的血腥味。
虽然正是深夜,可是安争注意到,麻袋里有血从里面渗透出来。队伍很长,看起来至少有几百匹马,每一匹马的背上都驮着至少两三个麻袋,也就是说......前面出了事,差不多有千余人死在里面了。
不过是修建一座祭坛而已,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不要乱看,不要乱说。”
张远冷冷的看了安争一眼,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安争看了看其他人,明显他们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夏侯长舒不是那种遇到事就会害怕的小女孩儿了,可是在这种窒息压抑的气氛之下,还是觉得后背上一阵阵的发寒,手心里都是冷汗。她下意识的去拉安争的手,安争却下意识的避开。在这一刻,夏侯长舒才觉得自己和安争两个人之间似乎隔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安争知道夏侯长舒害怕,对她笑了笑。
这一笑,又让夏侯长舒心里渐渐升起来的冰冷暖和了一些。她猜着或许是因为之前自己对安争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心寒了?在拍卖行的时候毕竟她也没有站在安争那边。
安争对这个女人其实没有什么敌意,最起码她不像是其他上古之人那么暴戾。从她对待大羲百姓的态度来看,她算不上是一个坏人。
正走着,前面一匹驽马的前蹄忽然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身子一歪,马背上的麻袋随即滚落下来。麻袋口并没有扎的太紧,里面的尸体顺着山坡往下滚的时候掉了出来。
当安争看到那尸体的时候,心里就不由自主的一沉。
那尸体看起来惨白无比,好像已经被放空了血一样。尸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伤口,而每一道伤口都不大,不像是刀伤剑伤,更像是某种东西咬出来的,所以伤口不大可是极为惨烈。
“啊!”
夏侯长舒吓得惊叫了一声,那尸体正好滚在他身边不远处。
这一声惊叫把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原本沉默的山中仿佛炸了一个惊雷。可是很快,所有人又都收回了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安争看着那些人,感觉他们的躯体里已经没有了灵魂,像是一具一具的行尸走肉。
张远快步过来,抽刀一刀将牵马的士兵砍死:“再出意外,一队人都死。”
不远处的士兵跑过来,默默的将尸体撞进新的麻袋里,两个人抬着放在马背上,然后继续赶马下山。整个过程依然没有人说话,依然沉默的可怕。
袁直和陆远两个人走在最后面,两个人压低声音聊天,安争听的出来语气之中也都是怀疑和惊惧。
“这龙兴山里到底在干什么,绝对不是修建祭坛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工程的话,怎么可能死这么多人。而且你看这些人的表情和态度,明显已经习以为常了。也就是说,可能每天都会死这么多人,每天都有这样一支送尸体的队伍下山。”
袁直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戒备着走在最前边的张远。
毕竟他不是魏国那些老臣,他是后来向曹家投降的,以前他父亲正巅峰的时候,曹家的人见了他父亲也要毕恭毕敬。只是后来他家道败落,曹家才趁机一举将袁家击败。可以说,曹家能有现在的江山,现在的实力,有一半是因为袁家败了。至少上百万的军队投降,在加上一群能征善战的猛将,一群智谋超群的谋士,都成了曹家的臣子。
陆远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了。
袁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很差:“不用害怕什么了,我总觉得咱们这次上来的人,可能都不会活着回去了。只是连累了你,我本来就知道曹家的人不会放过我的。早晚我都会死,不然我家那百万精锐,数百猛将,曹诚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陆远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这次是个阴谋。”
袁直道:“你看看那些士兵,行尸走肉一样,显然已经看管了生死。曹家的人历来野心勃勃,而且你别忘了,曹诚的父亲,那个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枭雄的曹破最擅长干的是什么。”
陆远的脸色明显一变:“曹破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和他死不死有什么关系,曹诚完全继承了他爹的那种阴狠毒辣,而且做事不计代价。当初曹破和我父争天下的时候,军队不足我父十分之一,粮草不足,军资匮乏,眼看着队伍连饭都没的吃了,那个时候他做的事难道你忘了吗?”
“怎么会忘......”
陆远叹道:“那是我一生的耻辱。”
当年,曹破大军陷入困境,粮草军资几乎断绝,又被袁家的大军包围。这个时候,曹破不惜冒着被天下人唾骂的风险,强行打开了大汉帝国的皇陵......
陆远当时风华正茂,年纪轻轻但已经成名于江湖,是有名的鉴宝大师。当时曹破派人轻骑夜行八百里,将陆远从家中抓去,一同进入了皇陵之中,盗取了大量的法器,物资,还有数不清的财宝。
陆远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根本不是在修建什么祭坛,而是在开掘一座古墓?”
袁直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看周围的地势......”
陆远之前倒是没有在意,听到袁直的提醒连忙往四周看了看,片刻之后脸色就变了:“不对啊,这是藏凶之地......这地方,谁会把墓建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啊。这地方若是做墓穴的话,后代只怕要遭殃的,而且有灭门的危险。这里汇聚的八方之气,而地势太阴,不适合做墓穴。”
“或许吧。”
袁直脸色担忧的说道:“希望是我猜错了。”
队伍上了半山腰之后,张远让他们就在原地停下来等着,他亲自带着队伍将乾元壁送上山顶。从这个位置往山下看更为壮观,来来往往的队伍,犹如一条一条的火龙蜿蜒而动,绕着山在爬行。
夏侯长舒下意识的站在安争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一会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立刻就走。我知道你隐藏了自己的修为,你比他们都要强,但是这地方真的太凶险了。”
“你其实知道一些什么?”
安争问。
夏侯长舒看了看故意躲在远处避开他们的袁直和陆远两个人,然后声音很轻的对安争说道:“在上古仙族降临这个时代之前,其实经历了一些怪事。我听父亲说,有一天忽然从域外来了人,打破了空间的平衡。以至于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事,只是被司马大人强行压下来了,所以才没有传扬出去。”
“父亲说,那天陛下带着一些域外来人去了那个很神秘的地方,里面囚禁着一个怪人,其实,那怪人就是大魏的开国皇帝......因为出了意外,他们父子......他们父子都被人杀了。传闻是蜀国那个超级强者赵灭干的,后来也没有抓到他。赵灭是蜀国最强的修行者,在吕锦衣死了之后,他可以说天下无敌。”
“可是怪就怪在,父亲亲眼看到了大魏两位皇帝陛下的尸体,可是没多久陛下居然复活了。在陛下复活之后,上古仙族就突然降临到了这个时代。”
夏侯长舒长长的叹了口气:“本以为战争就要远去,再也不会有灾难,可是到了这个时代之后,反而大魏那些战将甚至那些文官骨子里的嗜血又被刺激了出来。大魏皇帝更是......更是变了。他经历过那一次死亡之后,人变得非常非常的......”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安争给了她一个我懂了的眼神,夏侯长舒感激的看了安争一眼,她总不能说出大魏皇帝已经变态了这样的话。
“我怀疑,这祭坛和他从那天开始就扭曲的想要长生不死的欲望有关。”
安争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要再说了,夏侯长舒楞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张远带着人从山上下来了。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土壤刚刚被翻出来的那种新鲜的泥土气息。山下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人马调动,显然是在换班。
“诸位,随我上去吧,一会儿见了陛下之后什么都不要问,陛下交代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是。”
夏侯长舒连忙点头,却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管是安争,袁直,陆远还是苏向南,都没有回答。张远倒也不在意,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走。
可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轰的一声,整座山都摇晃了一下,紧跟着一道红光从山体里激射出来。那红光之中有一种令人不敢抗拒的威势,横扫之后,正在那附近的至少几百人全都被杀了。红光一散,整片山坡都变的一片焦黑。紧跟着有一声如洪荒猛兽咆哮一般的声音从山体里吼出来,那边山坡上的大石头开始滚落下去。差不多有百米高的山体坠落下来,正在上山下山的士兵们被活埋了更多。
“妖孽!”
张远哼了一声,眼神里都是杀气。
袁直和陆远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往山上走。快到山顶的时候,安争看到在一棵迎客松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差不多能有上百人。从这些人的衣着来判断,都不是军中之人,有的穿锦衣有的穿布衣,身份不同。这些人和那些士兵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充满了担忧和畏惧。
“人差不多齐了。”
张远对守在一个山洞口的人说了一句。
那个人安争见过,幸好这次戴了面具,不然的话可能会被一眼认出来。
大魏廷尉府的人,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可是整个人冷冰冰的好像一柄出了鞘的长剑一样。她守在山洞口,就好像以剑封印了此处。没有人愿意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都怕被她身上的寒气割伤。
廷尉府,曹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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