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
温恩小心翼翼的为陈无诺换了新茶,然后躬身退到一边。陈无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站在朕旁边欲言又止,朕瞧着难受。”
温恩垂首道:“没有什么要紧事,老奴只是觉得,陛下给陈流兮的是不是太多了?”
“封个候就多了?”
“陛下知道,老奴指的不是这个。”
陈无诺放下笔,笑了笑道:“苏如海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你太聪明,聪明的不知道遮掩。你跟着他几十年,韬光养晦这四个字你是半点都没学会。”
温恩笑着说道:“师父也没有做到,一剑西行天下知。”
陈无诺道:“那是他隐忍的足够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陈流兮的事,朕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周家的人朕暂且不过问,左家的人,本来就是朕要清除出圣庭的那批人之一,交给陈流兮去做,朕省心了。”
温恩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圣皇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局,以至于连大羲明法司的首座方争都拉进去,也没能完成圣庭的清除计划,现在却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是不是有点草率了?可是这样的话他却不敢说,他可以不知求解,但绝不能质疑。
圣皇比谁都清楚圣庭里有多少人多少家族多少当官的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当初以自己的儿子为诱饵要清除掉至少三分之一的官员,这个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不,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因为有很多家族都被牵连导致淡出圣庭。
虽然没有达到生活陛下的预期,但最起码不是全盘皆输。温恩知道,当初陈重器把方争拉进来就为了加快进城并且给清除计划加一个筹码,但是这件事未必是圣皇设计的,或许圣皇只是知情但没有阻止。现在圣皇看到了陈流兮,就如同当年看到了方争一样的喜欢,而且赋予陈流兮的远比当初赋予还要多些。
“你去兵部帮朕问问,重许在南边的战事怎么已经连续四天没有消息递上来了。若是失去了联系,兵部是否派人去了。若是没有派人去,让兵部尚书过来跟朕解释。”
“是。”
温恩连忙点头,他知道圣皇是不想听自己再说什么了,这才找了个理由把自己打发走。
他出了静园之后朝着外面快步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下意识的往远处茶园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延盈宫的几个女官每个人都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往茶园里边去了,温恩心里一震......这是圣后都表明态度了,看来陈流兮的崛起是谁也不能阻挡的事。
茶园那边,这些延盈宫的女官求见道长陈流兮,却被告知陈流兮有事外出了。几个人微微一愣,不是说陈流兮受了重伤正在茶园里修养的吗,怎么这才一天就出去了?
她们询问了一下茶园里的人陈流兮去了哪儿,可是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人看到,陈流兮之前背着那个受了重伤的胖道人一块走的。
京城,四季巷,左家大宅。
虽然圣庭还没有什么处置的旨意下来,但是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清楚,这次左家只怕真的要退出朝堂了。从当年从龙立国开始,左家就始终处于权利的中心地带。谁也不明白这才短短的十年时间,从左家参与了谋杀方争的事之后,居然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老妇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深秋之后落尽了树叶的老树,忽然觉得自己还比不上那棵树。等到来年春暖,老树逢春就会再发芽萌生新绿,可她呢?自从长子左剑堂死了之后,左家一落千丈,连她都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
“老祖宗。”
左西风压低声音问道:“真的要搬出去了?”
“难道还等着圣皇下旨把咱们赶出去吗?”
老妇人叹息道:“这件事,想来想去谁也不怪,就怪我。当初陈重器找到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没有反对。剑堂和剑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是聪明人,居然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陈重器那条贼船。”
左西风想说还不是因为贪心,可是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出口。
院子里忙忙碌碌的,所有的下人都在收拾东西,这么大的一个家,需要迅速的搬离金陵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看着那些忙碌的人老妇人就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烦。
“告诉他们,没有用的东西就不要了,难道回祖宅还缺了这些桌椅板凳?”
“是。”
左西风连忙点头,转身朝着管事的那边走过去。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大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为了不引起别的什么变故,左家要搬离金陵城的事当然不能宣扬出去,所以从昨天开始大门就关闭了,不见任何访客。可是大门外面是留了下人的,居然没有把人赶走,这让老妇人的火气突然之间就大了起来。
“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敲门!”
左西风使了个眼色,管事的连忙带着一群人快步过去,一边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门外至少留了十几个护院,这些人莫非被吓破了胆子,居然容许别人来砸左家的大门。左家就算再没落,也还没到这个地步。
管事的把门拉开,张嘴就骂了一句:“哪个不懂事的在外面乱敲门,找死吗?!”
他的话刚说完,人就僵硬在那,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外面大街上,从大街这头到大街那头,整整齐齐的站着的都是玉虚宫的弟子。看起来不下上千人,一个个抬头挺胸的站在那,令人无比的震撼。而门口那十几个护院已经被人绑了,跪在那一脸恐惧和委屈的看着管事。
非但是他们左家门前这条大街,围着左家一圈都被封锁了。五千名玉虚宫弟子,将这一圈围的严严实实。所有人都不许靠近,玉虚宫的大旗就插在各个路口。
陈小九和齐天两个人并排着走进来,吓得那管事掉头就跑,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陈小九和齐天两个人进来之后,安争背着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的胖子走进来。
“安争,这架势有点大吧。”
杜瘦瘦问了一句,有些忐忑。安争要干的可不是一个江湖宗门,而是还有官职和爵位在身的左家。左家在大羲已经立足那么多年,根深蒂固。这样直接打上门来,若是圣庭追究的话,玉虚宫只怕也难辞其咎。
“来把椅子。”
安争招了招手,然后摇头:“来张床。”
玉虚宫的弟子居然真的是抬着床来的,两个人过来把杜瘦瘦从安争肩膀上扶下来,然后架着放在那张看起来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上,为了方便杜瘦瘦看着,后边还垫高了些。
“你只管看着,别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安争对杜瘦瘦笑了笑:“他们在你身上留下多少伤口,我就在他们家带走多少人。给你出气,我就是要让整个金陵城乃至于整个大羲的人都知道,你杜瘦瘦谁也不能碰!”
他转身大步走向院子里面,后面两队精锐的玉虚宫弟子鱼贯而入,迅速的将大门两侧都站满了。左家的人数也不少,可是在气势上已经完全输了,一开始就很胆怯。玉虚宫的人大步往前走,左家的人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很快就形成了两个阵营,里面是左家的人已经聚集起来,外面是玉虚宫的人整整齐齐的列队站着。
外面的人闪开了一条路,八个人抬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东西进了院门,砰地一声往地上一放。这东西一落地,地砖就碎了好几块。后面还有八个人也跟着进来,一样抬着这样一个看着就是四四方方的大箱子似的东西,不过那是金属打造的,透着一股子冷冽。前前后后,一共有五口这样差不多两米见方的大箱子被抬进来,一字排开放在院子里,正对着里面。
左西风迎着安争大步走过来,脸色铁青:“陈流兮!你不要欺人太甚!”
安争站住,走过来的左西风没有说话。左西风当然知道若是自己在气势上再输了的话,那么就算是打起来,左家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卖命了。
“你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之人,居然硬闯圣庭官员的府邸,大羲的国法容不得你!我警告你,若是你不退出去的话,我现在就要把你和你带来的人全都格杀不论,就算是圣庭也不能说我们做错了。”
他的声音越拉越大:“你这挑衅的不仅仅是我左家,还是大羲的国法!”
安争等他说完之后淡淡的回答了一句话:“谁先走到我面前,谁死。”
左西风的脚步骤然一顿,抬起来的脚那么尴尬的停在半空之中,硬是不敢落下去了。在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那么彻底。曾经他以为自己纵然不是什么天纵之才,可是在诸多大家族的年青一代之中毕竟还有一席之地,将来左家的复兴,靠的就是自己这一代人。
然而当安争说出谁先靠近谁就死之后,他的勇气在那一刻怦然散去。
安争招了招手,有弟子搬着椅子过来,安争坐下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语气平淡的说道:“昨天在金陵城外面都有谁参与了?我知道没都死,从昨天开始你们左家就被我的人盯住了,也没有一个人被你们送走,所以昨天讨回来的人肯定还在。”
左西风刚要说话,安争抬眼看了看他:“别和我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要是说这样的话我只能是以为你在包庇你的人,而且打算替他们偿还。”
左西风向后退了一步,回头看了看老妇人。此时左家的人也都集中过来,其中不乏高手,但是现在的他们早已经输了气势,哪里还敢张扬。
老妇人也是小天境的强者,可是太多年没有出手过,她知道就算是自己拼了这条命也未必能挽回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壮士断腕。死一些人,受一些屈辱,只要带着家族离开,将来这些都会讨要回来的。
“陈流兮,这不过是江湖纷争而已,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老妇人上前问了一句。
安争笑了:“咄咄逼人?你觉得,我是来和你闹着玩的?”
他的语气骤然一冷:“昨天去金陵城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交出来。不交,我就从这边齐着往前杀。我兄弟身上有几条口子,你们就拿几条人命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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