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见毁天灭地般的攻击即将杀死自己,后一刻,命被壮汉救下。
这种起落,没有任何人能够瞬间适应过来。直到壮汉消失,孤辰突然间感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凉意,直至此刻,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汗湿。
脑海中,墨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历历在目,仿佛挥之不去一般。孤辰咽了口唾沫,脑子有些懵。
就在这时,一抹猩红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孤辰缓缓低头,又看到了墨觞死后化成的血水。无比粘稠,因为里面还掺杂了碎骨与黏糊糊的肉糜。
孤辰的喉咙稍稍抖动,旋即,他蹲下身子。
所有人看着孤辰,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前者伸出一根食指,从地上挑起一小坨肉泥,感受到指尖上传来的温度,他用大拇指稍一揉搓,这一次,他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肉泥的细腻,以及裹挟在肉泥内部的骨头碎屑的颗粒感。
“死了也好,活着其实挺累的,尤其是带着仇恨活下去的那种。”孤辰盯着指尖上的肉泥,自言自语:“你想杀我,那就该死,所以你如果到了下面也不要怪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和你的下属咎由自取。”
起身,孤辰十分嫌弃的将肉泥甩掉,继而不断用指腹揉搓。
看到孤辰做完这些事,擂台之外的众人简直快要疯了,尤其是先前和孤辰在擂台上决斗过的各大天才。此时此刻,他们看孤辰如看恶魔,而且是一头极为嗜血的恶魔。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跟一个变成一滩肉泥的死人说什么?不瘆得慌吗?说也就算了,你弄人家“尸体”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你丫是变态杀人犯呢。
“你妈的!”
就在众人出神的时候,擂台上,猛地爆发出一声怒骂。
令所有人后背发凉的一幕发生了:孤辰口中怒骂,疯狂踩踏擂台表面的粘稠液体。
哒!
哒!
哒!
半空中不断飞溅几点猩红,猩红不断散发白色雾气。
渐渐的,缠在孤辰腰间的染血白衣变得更加鲜红,血液中掺杂着肉泥,所以孤辰的衣服上渐渐挂满了干不透的红色残渣。
杀人暴尸这四个字听起来残忍,但是前者相比此刻孤辰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可比性。有些胆小的人因为看不下去,扭过头,不敢接着看,甚至有的人因为反胃俯身呕吐不止。
下至凡人孩童,上至飞升境大能,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相同念头。
这家伙莫不是一头疯魔?
这么残忍。
可不论别人怎么看,擂台上的怒骂声一刻未停。
“我和你有那么大仇?差点让本少爷死了。”
“玩不起别玩,我原本对你们没造成任何威胁,从始至终,都是你们自己贪心作祟想杀我,想夺走我身上的东西。”
孤辰双目尽是煞气,靴子上,鲜红愈发深邃,可是他甚至没感受到自己靴子正在变得沉重。
雷吉看着孤辰的眼睛,下一刻,感觉通体发寒,连忙扭头看着萧公:“牧哥这是怎么了?”
萧公摸了摸胡须,叹息:“这小子煞气太重,短时间内怕是清醒不过来了,看他这状态,恐怕是以前也发生过煞气影响到理智的情况。这一关,只能靠他自己,谁都不能帮他一劳永逸。”
坐在观战台上的圣儒默麟缓慢合起折扇,与华君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惊诧与不解。
“那小子,为何会身怀如此重的煞气?”
苏忆然看了一眼孤辰,眼中满是担忧,她看着身旁的老者,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老者察觉到前者的目光,感慨道:“小姐,那小家伙煞气侵体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因为有了契机,煞气已经将他的理智蒙蔽,现在谁上去都没用,除非用静神之类的灵符,但那样还是治标不治本,只能靠他自己。”
不远处,莫思南因为害怕,只能闭上眼睛,方才他看见孤辰的眼睛,当场浑身一激灵,差点被吓半死。好家伙,那眼神真是够凶的。
……
……
过了许久,孤辰眼中的戾气与煞气终于消退,可是擂台上多了大片鲜血染红之地,在孤辰的脚底下,墨觞的遗体已经面目全非。
修士魂锚一生只能动用一次,而在上次的妖海密林之外,墨觞已经通过魂锚复苏过一次,所以墨觞再没可能拥有第二次活命的机会,死的不能再死。
擦去嘴角的鲜血,孤辰冷冷环视一圈。
除了那些自身实力就高强的人,其余人皆不敢和孤辰对视。
孤辰甩了甩脚,把靴子上沾着的肉泥尽数甩去,冷声道:“我不知道在场的人里还有没有想杀我的,我想说,你们尽可以来。还有谁想要我的命,都可以上来,我就站在这儿,等你们来杀。”
哗。
场上一片唏嘘。
“等你们来杀”。
这是何等的猖狂?别说书院的人,就连在场诸多合道境、飞升境大能都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他们在孤辰这个年纪的时候,压根不可能具备后者如今的气魄与胆量。
镇妖关,万人空巷,大街小巷中人山人海。
有抱着孩子从昨晚一直站到现在的,有打算在夜间摆摊的,从昨天傍晚未至一直到此时太阳升起,都还未彻底展开自己的摊位……
很多人都未察觉到,当书院降临镇妖关那刹,一辆马车从南城深处的巨大森林出发,一路驶向镇妖关中心。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街道的拐角处,车内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双目中尽是煞气。
这二人正是海厉与海今夕,他们从遥远的魂疆内陆一路驾车南下,终于抵达镇妖关。他们驶过镇妖关内的茫茫森林,穿过万丈高山,只为寻找到那位少年的踪迹。
可是结果大大出乎二人预料,孤辰不仅没躲藏起来,反而站在擂台上大放光彩。
没人知道,当孤辰身份暴露的时候,他们两人究竟有多高兴,恨不得奔上去将孤辰生撕成碎片以报大仇,然后饮其血、啖其肉。
同样,没人知道当孤辰妥协诸多强者共同制定的规矩,然后一次次在擂台上强势出手败退强敌的时候,海厉与海今夕两人的心情有多糟糕。
镇妖关禁空行走,又因书院内部因为人数爆满禁止入内,所以孤辰战斗了多久,他们就在马车上等了多久。
“那个小子一定要死。”
“不久前,那家伙才来通知我们要合作斩杀那个小子,谁曾想世事难料,最先死的竟会是他。”
“不管怎么说,都是同一个阵营的人,今夕,还是收敛点吧。”
“如果是我上去和那小子战斗,我绝不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太荒唐了。他是没脑子吗?这里是镇妖关,且不论书院会不会出手,光是那两位都能在瞬间制住他。”
“还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啊。”
马车上的氛围格外阴沉,站在马车附近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这时的气温仿佛降了许多,不禁把身上的衣服紧了一紧。
擂台表面漆黑一片,全是被烈火灼烧后残留的痕迹,许多处坑洼仿佛被雷霆劈过一般,全是焦黑。
孤辰解开腰间的衣服,上面已经被某种不可言说的红色事物覆盖,正散发着阵阵腥臭。他把白袍缠作一团,看了一眼古幽,朝对方甩了过去。
古幽心领神会,接过孤辰递来的衣服,直接祭出一张火符。“滋啦”一声,橙黄色火焰在她的手中跳跃,她把火焰放在孤辰的衣物下,一点点将衣物燃烧殆尽。
见此,孤辰总算松了口气,可是突然间,他的眉头微蹙,像是感受到什么,转身,看向擂台边缘。
一位身穿丧服的抱剑青年缓缓登台,缓缓向孤辰走来。青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死气,一条白色丝绸将他的双眼缠绕遮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不知为何,孤辰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一般。除此之外,孤辰能明显感受到,青年的眼睛十分空洞,这人的双眼没了。
这是孤辰遇到的最为特殊的登台者,他认真的看向来者,主动问道:“你是谁?”
锵。
空气中顿时响起拔剑声。
唰。
一道长百米的巨大剑光自上而下斩出,撕裂空气,斩向孤辰。青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孤辰的问题,一上来就是至强杀招。
这一击,就轻易抹杀一位炼神境初期修士。
孤辰刚被勾起的好奇心烟消云散,既然是要杀自己的,那他可不会管对方是谁。
“咔嚓。”
孤辰握紧拳头,空间受到挤压,顿时多了许多道漆黑蛛网,伴随着“砰”的一声,蕴含恐怖力量的拳头轰出,直击剑光。
拳头和剑光相碰,几乎是瞬间,剑光被撕裂成无数光点,然而那个看似普通寻常的拳头并未停止。拳头冲破了剑光,孤辰两脚一错,数十颗金色光点汇集在融入两脚之内。
嗡!
空气中闪过一连串残影,不到一息,孤辰爆射出去百米,冲到来人身前,又是一拳砸出。
然而迎面而来的依然是银芒,还是剑,不过与此前那一剑不同的是,这一次是长剑本体斩向孤辰。
砰!
砰!
砰!!!!!
孤辰挥拳的速度很快,一瞬间仿佛挥出了上万拳,空气中遍布拳影,让人看的一阵眼花缭乱。
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这么恐怖的攻击会是一个经历大劫难的少年能具备的,他的力量还没耗尽吗?这太可怕了。
叮!
叮!
叮!
迎接拳头的剑芒同样很快,孤辰身前的对手仿佛就是为剑而生,一人一剑,从来都没分离开,竟一拳不少的全部接下孤辰的攻势。
饶是青年接下来了孤辰的攻势,众人还是发现了他不敌孤辰这一事实。对招尚未到一息,青年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后退至少十步,而且,他的灵力也被打的接近紊乱边缘。
能接下这样恐怖的攻击已经属实不错,所以没人笑话这位青年。
“我记起来了,你好像是叫……,泰铎?”孤辰看上去很有闲心思,询问眼前这位青年。
“是的。”沙哑的声音从青年口中传出。
孤辰疑惑,右拳收起,猛地挥出,空气中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一拳崩退泰铎的长剑,继而左拳直捣黄龙,趁机轰在泰铎的胸口。
只听噗的一声,泰铎倒飞出上百米,重重落在擂台上。
“咳咳。”
泰铎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又仿佛是麻木了一般,只是稍稍咳嗽了一下,双手并用就从擂台上爬起来,与孤辰遥遥相望。
孤辰再度蹙眉,他很不喜欢泰铎身上的气息,总感觉死气沉沉的,让人意志消沉,提不起任何与之对话的兴致。
可是孤辰还是勉强提起精神,说道:“我记得你上次跟我战斗的时候,是在镇妖关,那时你的眼睛还在。”
“护主不利,这是应该接受的惩罚。”
说完,泰铎不顾身上被孤辰轰击后留下的暗伤,主动冲向孤辰。果真印证了孤辰的猜测,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精神充满麻木。
孤辰紧随泰铎的步伐,闪身冲出,速度快若闪电。
只是一个瞬间,孤辰冲到泰铎身前,右拳如龙,迅速捣出,结结实实打在方才击中泰铎身上的同一位置。
咔嚓一声,护体罡气顷刻间破碎,也不知孤辰的拳头究竟有多恐怖,竟能无视护体罡气。紧接着,空气中传出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后,泰铎再度被击飞。
“你现在这种状态,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孤辰蔑了一眼泰铎,他生不出杀死此人的兴致。
在孤辰看来,泰铎的精神已经麻木。精神麻木,这是一种比死还要残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