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落下城头时,老卫终于下定决心,将矮树下的小姑娘抱进城,放在耳房外面的凳子上,同时塞了半块肉饼到她手里。
趁小姑娘吃饼的空,老卫拿着湿毛巾给对方擦了擦小脸跟双手。
很好看的女孩,就是眼睛有些暗淡。
“门候,要不你领回家吧,正好给小叶子当伴。”老卫拘谨的说道。
瞿门候翻了个白眼:“我家那口子,你还不知道吗?我要给这小姑娘领回家,她绝对会说是我在外面跟野女人私生的,到时非扒了我一层皮。”
“云笙,你带回去做丫鬟,如何?”老卫问仍在拉弓的青年。
青年没说话。他家里富贵,但此时的他却也是如履薄冰。
“老齐,要不你领回去?”老卫又问边上的一个同僚。
“别闹了,自家养的都费劲,怎么可能还领一个养着。”老齐说完,边上一众围过来看热闹的戍城卫纷纷散开。
显然,他们不打算揽这麻烦事。
“要不送流民司吧。”瞿门候拍了拍老卫的肩膀:“我等是戍城卫,发不了那么多善心。”
他知道老卫家中之事,若行,对方肯定将这小姑娘带回家了。
“流民司如何能去,那是人待的地方吗?”老卫叹了口气:“一会我问问出城的乡民,看谁愿意收养这孩子。”
两人正说着,之前去东厕解手的苏卫走了过来。
那套在左手手腕上的铁环甚是显眼,不过众人都知这少年近日心情烦闷,并未说什么打趣之语。
老卫瞅了苏卫一眼,没说话,像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哪有能力再去养别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凳子上吃饼的小姑娘忽然跳了下来,快速跑到苏卫身前,并伸手一把拉住了对方。
她拉的苏卫的左手。
苏卫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会,朝那老卫道:“潘大叔,我可没钱给她买饼吃。”
老卫姓潘,叫潘吉兴。其妻早逝,留有一子,去年成的亲,儿媳甚是厉害,要不是老潘每月还有点饷钱,早被扫地出门。
他朝苏卫笑了笑:“二郎,不好意思了。”
着实是不好意思,如若不是他擅自做主,将小姑娘抱进城,哪有这些事。
潘吉兴过来想把小姑娘拉回去,没料到对方居然死死拽着苏卫的手腕不松开。
一时间,苏卫甚是无语。
“丫头,松手。”他故作凶狠道。
但小姑娘并未松开,反而抬起头看着苏卫,眼中尽是祈求之意。
一时间,苏卫不禁心下一软,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小姑娘没说话。
潘吉兴道:“我刚刚都问过了,她什么都没说。”
“可能是受到惊吓了。”瞿门候开口道。
这时,云笙走了过来,猛地抡起手里的弓臂一把打在小姑娘的屁股上。
力道看似很重,其实很轻。
不过小姑娘还是吓了一跳,回过头瞪了云笙一眼。
“你干什么?”潘吉兴一把抢过云笙手里的角弓,低吼道。
“是个哑巴。”云笙淡淡道。
瞿门候思索半晌,也道:“大概就是了。”
“苏卫,你带她回家吧,以后她的花销算我的。”云笙道:“这小姑娘如此亲近你,显然与你缘分不浅。”
“对对对,缘分不浅,这样吧,你先带回家养几天,等我找到合适人家,就不用麻烦你了。”潘吉兴顿了顿又道:“而且这哑巴不吵不闹,好养活,门候,你说是吧。”
瞿门候只得道:“二郎,先带回家吧,这么大的姑娘,也能干活了,就当买了个丫头。”
苏卫低头看着小姑娘可怜的眼神,叹了口气,道:“行吧,那我带回去。”
云笙则道:“明日我拿些银钱给你。”
若是往日,苏卫定当拒绝,但今天,只能默认了。
他父亲赌债尚没还完,每日里吃的甚是简单,再加一张口,确实有些困难。
“二郎,那今日你早些回去吧。”瞿门候道:“明日晚来些也无事。”
苏卫点点头,去耳房卸了甲,然后牵着小姑娘离了城门,朝家中走去。
路过一个糖葫芦摊子时,小姑娘拉了拉苏卫的手。
很快,她手里多了串糖葫芦。
而苏卫的囊中彻底空了。
他见小姑娘啃着糖葫芦走的甚慢,无奈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将其抱了起来。
女孩身子不重,就是衣服有些脏,好在苏卫衣服也脏,因此并无大碍。
他抱着这小姑娘,穿过闹市,朝昌民坊走去。
昌民坊是盘禹城的低等城区,距离苏卫驻守的亥豕门有些路程,随着远离市铺,周围行人少了起来。此时,天边的红日已经消失,只剩下些许金色的云霞。
小姑娘吃了好几个糖葫芦,嘴上沾了不少浆糖,她舔了舔唇角,然后将糖葫芦凑到苏卫嘴边,意思对方也吃一个。
一时间,苏卫心里有些暖意,笑道:“我不吃,你吃。”
然后,他拐进了个幽深的土巷。
穿过这条巷子,再沿着条小河走上盏茶时间,就能看到他的家了。
只是,很快,苏卫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站在个人。
他认识那人。
同时,苏卫的身后,多了堵墙。
封闭的巷内,忽然间,冷意盎然。
……
皇城,宣正殿。
殿内灯火通明,殿外甲士林立。
同时,开启的皇城大阵锁住了殿内一切气息。
离王玄狩已经褪去龙服,一身劲装站在殿中,在他身前,悬浮着一方长匣。
长匣之下,是一面置于地上的八卦铜镜。
这铜镜井口般大,镜身泛着红光,正是离越皇朝的镇室之宝—离火镜。
此刻,身披黑袍的离越国师正双手快速结印,每一道印记都被身下的八卦镜加持,然后进入长匣上的符文中。
很快,符文金光大作。
匣内龙吟声亦是愈发高昂。
玄狩看着这一幕,眼中一片热切之意。
他继位之初,便从宫中典籍内得知兴庆宫下镇着一样绝世宝物,只是兴庆宫当年被宗师境的高人下过限制,导致宫殿无法拆除。
没办法,玄狩只能等。
原本,他以为寿元耗尽都等不到那一天。
可谁想,今天兴庆宫却倒了。
宫倒自然说明当年高人下过的限制被解除了。
于是,素来被玄狩视为心腹的离越国师以附土法深入兴庆宫地底,并且成功带回了这方长匣。
“哐”
随着一声响,长匣上面的符文开始慢慢淡去。
同时,匣内的龙吟声愈来愈大。
终于,长匣碎成无数尘屑。
一柄长剑出现在玄狩眼中。
离越皇朝虽为南域十六国之一,比不上中州王朝富裕,但皇室宝库中也是收藏名剑利器无数,可在玄狩看来,没有一把剑能比得了眼前这把。
此剑剑柄通白似雪,一眼便知是九皋之石所铸。
剑身寒气沁人,上刻金龙,龙首印着二字。
乃:御龙。
御龙在天,必震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