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冯国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脾气秉性,见不到黄金饰品之前,他是不信的。
就他家那个赔钱货,一辈子都是赔钱货。
没出嫁的时候,不管她说多少次真没钱了,但是,等到他唉声叹气下,她妈哭一哭闹一闹,他弟弟举起拳头,她还不是乖乖地去打工挣钱?
就是个贱骨头。
管她之后是打两份工也好,还是三份工,反正,他们只要拿到钱就好。
她还能藏得住钱?
冯国良将信将疑。
他一边应承下来,说给她好好治病,一边则给吴娟使眼色。
两人再进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姝予明显觉得吴娟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还关心她饿不饿,说要给她买点白粥喝。
而冯宝来和冯国良则离开了病房,留下空间给她们娘俩。
“妈,我想喝鸡汤。”
吴娟的笑脸一下子垮下来,“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矫情上了?喝鸡汤?老娘还没喝上鸡汤呢,你个死丫头,怎么不馋死你!”
当家的让她好好哄哄那死丫头,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那些金首饰,如果有,藏哪了?
可对于吴娟来说,那丫头还用哄?她只要给她点笑脸,她就屁颠颠的,像只狗一样围在她身边,还任劳任怨。
所以,冯家父子一走,吴娟就懒得装了。
“妈,可我饿了……”
吴娟心里不得劲,当家的也是,说让她哄哄死丫头,可是钱却一分不给她,就连买份粥,她还得自己掏钱,她现在哪有心情哄她?
“饿?你躺在那里什么事都不干,怎么还会饿?”
“这样吧,我一会打盆水,给你擦擦身,臭都臭死了,也就我是你妈,才想着照顾你,换做别人,谁那么有良心。”
其实,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医院是有护工给她擦拭身体和翻身的,但本该照顾她的家人却是一次都没有过。
这要是换做冯嫣本人在,说不定真被她妈吴娟给糊弄过去了。
虽然自小到大,吴娟待她并不好,连名字都取的叫冯招娣,冯嫣还是她十八岁以后,自己偷偷拿了户口本去改的。
为了这事,又挨了她妈一顿打。
但是好歹,名字是改过来了。
冯招娣冯招娣,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她爸妈的心思,对于头胎出生的这个女儿,他们有多失望和不待见。
等到她弟弟出生的时候,名字就正常了。
冯宝来——宝贝来了,寄予了她爸妈所有的期望。
冯嫣在家多不被待见,她就有多期待父母的重视和肯定。
本尊在此,要是听到吴娟说,要给她擦身体,说不定还真会感动到哭。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妈还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除了会骂她死丫头、赔钱货这类字眼外,仅有的好脸色就是在问她要钱花的时候。
这会儿,要是让她听到她亲妈不嫌弃她,要给病床上的她擦身体,估摸着还得小小感动下。
姝予哪里不知道冯家人的那点小心思,不就是听她说了一堆金首饰,冯国良这是派了吴娟来搜身了。
“可是妈,我真的饿了,能先买碗白粥我喝么?”姝予可怜巴巴。
吴娟记起冯国良的嘱咐,又怕不给死丫头买,一会擦身体的时候,她不配合,吴娟只得骂骂咧咧道,“真是欠你的,讨债鬼,等着,我去买碗粥来!”
吴娟下楼买粥的时候,姝予按响了床头的按钮。
进来的正好是刚才为这具身体鸣不平的护士——张岚岚。
姝予求了她两件事。
一件是问她借用了下手机,张岚岚二话不说就给了。
这个病人是真的可怜,她们这层楼的护士多多少少,都知道这家人的嘴脸。
女儿出了严重的车祸,险些丢了命,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他们来过几次?
今天倒是来的最全,那是冯宝来今天又来给她送花,结果遇到了那个交医药费的穆先生,死拽着他不让走,两人进病房后没多久,冯父冯母都来了。
关上门,几个人挤在病房里争论着什么,她就听了那么一耳朵,不甚清楚。
但她知道,这些人,没一个在意病床上女人的死活。
姝予用手机先搜了个本地离医院最近的黄金回收店,又打了个电话,要求他们上门回收,她不方便过去,所以上门费哪怕贵一点也没关系,尽快。
另一边,冯国良和冯宝来出了医院后,就在附近的小饭馆里坐下了,耽搁了半天,都快过饭点了。
冯国良财大气粗地点了三四个大菜,还有一瓶白酒,大快朵颐起来。
“爸,你刚才这么跟我妈说,是信了我姐身上有值钱的东西?”
冯国良一口干了小半杯白酒,才满意地啧啧嘴道:“谁知道呢,那丫头说的有模有样的,万一真有呢?我让你妈给她擦擦身体,看看她藏没藏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有,估摸着也让穆家人给拿走了,要知道,穆云洲比我们早赶到医院。”
“你没听招娣说,这就是穆云洲留给她的?而且依着穆家那老太婆清高的劲,还真有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戴过的,嫌她脏。”
“也是,有钱人眼睛也不眨一下,五万变成十万就应下来了,穆家不缺那点金银首饰。”
说到这个,冯国良又心疼了,哎,早知道穆云洲答应地这么痛快,他就应该喊二十万的。
他其实也是从警察那听了一嘴,就如穆云洲所说,他和招娣已经离婚,没有那个义务付医药费。
虽然招娣救下了糖糖,可糖糖也是她自己的女儿。
这些天,穆家已经出了十几万医药费,穆云洲已经忍到了极限才答应给十万,了结这件事。
没想到,穆云洲前脚刚给了十万,后脚,招娣竟然醒了。
冯国良又暗自庆幸,还好招娣醒的晚一些,要是正好被穆云洲撞到苏醒了,他们这个十万也拿不着了。
“先让你妈去探探底,我们吃饭。”
“好嘞。”冯宝来边吃着,那夹菜的速度一点不输给冯国良,一边还在想着,要是他姐真藏了什么好东西,那不是平白又多出好几万来?
不对,岂止好几万?一个金镯子就得好几万。
他是冯家的男丁,这些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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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岚岚担心吴娟很快回来,就在电梯口等着,见她回来了,就找了个让她去拿检查报告的借口,又把人给支走了。
吴娟虽然不乐意,但张岚岚板着一张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她欺软怕硬惯了,再不乐意也去了。
黄金回收的工作人员也觉得诧异,上医院回收黄金还是头一回,这要不是真有难处,也不至于这样。
火烤枪,器皿,一番操作之后,确保真金无疑,又开称重。
“这张是黄金回收的收据您收好,金手链克重62.4g,今天回收价是490元每克,一共是元,您核对下,金额对不对。我们店开在步行街头一家,开了十几年了,童叟无欺,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联系我们,上门免费的。”
工作人员非常专业。
在姝予点头认同后,他立刻掏出手机给店里打过去,可以转账了。
姝予求张岚岚的第二件事是她现在身边没有银行卡,也没有手机,希望能转到她的账上,帮她直接交住院费。
张岚岚刚出去没一会,吴娟也一手提着白粥一手拿几张报告,回来了。
说是白粥,还真就只有白粥,连小咸菜都不曾有。
吴娟那一次性勺子要么往上堵,要么往下塞,反正就是不往她嘴边放。
第三下的时候,吴娟的耐心告罄,不乐意喂了,端着碗站起身,迫不及待地直接凑嘴上去,呼呼呼地喝着粥。
边喝边道:“你刚醒,少吃点,剩下的,我替你喝了,别浪费。两块钱一碗的白粥,我还没喝过哩,这城里的东西就是贵。”
吴娟喝着粥,时不时咂巴了两下嘴,小碗已经见底了,她还意犹未尽,舔了舔碗底。
之后装模作样地去打了盆水,然后关上病房门,就说要给她擦身体。
可一番查看下来,这哪有什么大金镯子,大金项链啊?
病号服的领子都让她扒拉到锁骨处了,脖子上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镯子就更别提了,袖子一撸,啥都没有。
她还不死心,把她从下到上搜刮了个遍,一无所有。
倒是把她累的一身汗!
这死丫头看着不胖,真够沉的,她刚才给她翻身,查看后背的时候,险些闪着自己的老腰,这会儿还扶着腰呢。
吴娟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扔,水溅了姝予一脸,她依旧觉得不痛快,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金子呢?金镯子呢?你倒是说啊!”
”还敢骗老娘给你擦身体,你美的你!”
吴娟这边刚举起手,那边病床上的姝予就声音带着哭腔地喊出了声。
“妈——求你别打我,我疼……求你……我也是你亲生女儿啊!妈……啊……疼!”
“我打你?我还嫌打得不够重呢,我就不该把你生出来,你个讨债鬼,丧门星,老娘养你有什么用?当初生下你这么个赔钱货,就该掐死算了。”
没等她说罢,房间门被人给强行推开了。
“你想干嘛?在医院打人?”
吴娟转头过去,看到护士医生,有些露怯,强装镇定道:“不是的……我好心给她擦身体,她还冤枉我打她,我……”
再看病床上的人的模样,眼泪汪汪,泪水要掉不掉,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袖子被挽起,白皙的皮肤上那刺眼的淤青,尤其醒目。
“你在干嘛?她是你女儿,她还是个病人!”主治医生严锐觉得很无语。
这病床上的女人,看着比他还小上几岁,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迎接她的却是拳打脚踢。
也难怪,难怪她刚才趁着那乡下女人出去的空档,苦求他们。
吴娟有些心虚:“她是我女儿,我教育教育她,怎么了?”
“你要教育女儿可以,但是你要敢在医院打人,我现在就报警。”
严锐一般是不管病人家事的,这种一腔热血,也就张岚岚那种刚工作不久的小年轻有。
人家的家事,一个处理不好,回头两头不是人,他见过太多,也就麻木了。
可要是在医院打人,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吴娟也被那句报警给吓到了,一时呆愣在原处,恰好这时候,吃好喝好的冯国良父子回来了。
进门就听到主治医生说要报警,冯国良二话不说,上去就给吴娟一个耳刮子。
“你这女人在干嘛?趁着我下楼的一会儿功夫,又欺负咱们的女儿?你要是照顾不好丫儿,我就跟你离婚!”
吴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俩怎么回事?要打回家打去,医院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
冯国良还在做老好人,跟严医生不断道歉。
严锐没好气道:“你打的又不是我,用不着跟我道歉。但是,你们要是再敢在病房里打病人,我立马报警。”
“不打,不打!这是我女儿,舍不得打的。”
严锐表示这话听听就算了。
等到严医生离开,又听吴娟说,从她身上什么都没搜到时,冯国良的脸都青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向病床上躺着的人。
声音不大,但语含威胁。
“招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哄我们掏钱给你治疗,连爸妈都骗,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骗人呢?”
冯嫣的身体本能地开始颤抖,姝予知道,冯国良一般不叫她名字,总是丫儿丫儿的叫,人前说女儿儿子一个样,但只要一叫她招娣,那必然是动怒了。
而他一动怒,就要打人,往死里打。
事后,又会说,这是为了她好,替她纠正坏习惯。
姝予都已经做好准备,冯国良要敢动手,她就让他体验一把活见鬼的刺激。
“当,当家的……”关键时刻,拦下冯国良的竟然是吴娟,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要在这打,等把她弄回去后,家门一关,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姝予就没见过这么蠢又恶毒的女人,这女人还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她自己是女人,还要重男轻女。
她自己就是家暴的受害者,还要当施暴者的帮凶,殴打自己的亲生女儿。
冯国良强忍着怒气,松开了拳头。
这时候,张岚岚也上来了。
将住院单据递给她,“除开给你定的一个月早中晚三餐的钱,剩下近三万,按照你的意思,全部预交了医院的治疗费用。”
“谢谢你!张护士,秦护士,谢谢你们。”
病房里,其余三人这才回过味来,她说的那些金首饰真的有!这中午一顿饭的时间,就被她偷偷给卖了付治疗费!
这下,冯家三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