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兰芝”在牢里关着,急坏了外面的小皇帝。
小皇帝叫来上官冽,命其赶紧前往太平镇上河村,带几个村民过来,认一认这个田大勇是不是真的。
他是怎么也不相信何姐姐撒谎的。
如今,他能相信的人也就上官冽。
昨日下了朝堂,三位辅政大臣私下与他说了,这事让它过去就算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们选择了妥协,宁愿不要真相,因为他们也不想与游牧部落开战。
他想要亲政,就想要一件事来证明自己!
而有什么比一举拿下游牧部落更好的功绩?在这事上,牵扯到何姐姐,上官冽的心上人,他必然是站在他这边的。
上官冽稍作犹豫了下,便应承下来,他也想亲自查证下——她到底有没有骗他。
另一方面,小皇帝还派人防着周翀,生怕他真就动用大刑了。
其实动用大刑这事,周翀还真干不出来,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又不是将他培养成酷吏,而是谦谦君子。
但是,他干不出来,不意味着别人干不出来。
周太后一道懿旨,就提拔了一位女官。
皇帝如今忙得焦头烂额的,也不甚在意。
至于新上任的姜女官领了旨,监督周大人办案一事,没被他放在心上。
一个女子,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皇帝当天在给太后请安后,特地在门口等了会,见到了传说中的姜女官。
小皇帝眼神微微一怔:“你就是母后提拔上来的女官?负责监督周翀办案?”
这精致的脸庞,婀娜的身姿……小皇帝心中冷嗤一声,太后这是从哪找来的狐媚子放在跟前,不会是想魅惑自己吧?
“回皇上,正是。”
小皇帝上前两步,凑近道:“刑部里的何姑娘,是朕认下的干姐姐,你要是胆敢对她动刑,小心你——”
姝予睨了他一眼。
呵……来了个教她做事的。
就是那轻飘飘一眼,使得小皇帝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大胆贱婢,谁允许你直视朕的?”
姝予沉下脸来,眼底森冷阴寒。
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来身上龙气就少的可怜,被她的黑暗之气一吞,更不剩下什么了。
“皇上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太后娘娘吩咐的事要紧。”
小皇帝刚想破口大骂,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半个字,想要上前抓住她,不让她走,发现脚下不能挪动半分。
直到对方走远才恢复正常。
他望着早就瞧不见的身影大骂,反而吵到了门内的太后。
周太后又将人叫进殿内,狠狠地教训了顿,让小皇帝心里一阵憋屈,发誓下次再见到那人时,一定要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
刑部大牢外,周翀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来人,眼底一亮,立马迎了上去:“你怎么才来?”
自打姜姑娘被太后娘娘留在宫中之后,他再见她一面就难了。
“她招了么?”
“她一直强调,自己就是何兰芝,她甚至能将何兰芝的生平大事都说的清清楚楚,看来在这之前是下了不少功夫,你一会听她讲就知道了。”
姝予睨了他一眼。
“你刚才那一眼……什么意思?”好像瞧不上他。
姝予没有回答。
“从昨天到今天,你审了一天一夜,就告诉我这个?告诉我,她对何兰芝的生活习性无比熟悉?怎么,再听她说下去,你是不是还打算改变主意,帮她一道说服我,说她就是真正的何兰芝?”
“那倒不至于,我觉得你更有道理,我也认为她是假的。但是目前,她就是不松口,怎么办?”
“动刑了么?”
“嗯,抽了鞭子……我亲自看着行刑的。”身上满是鞭痕,可她依旧死咬着自己就是何兰芝。
踏进刑部大牢,一股熟悉的阴森扑面而来,这里阴气重也正常,毕竟没少死人。
自古以来,冤假错案的,也不在少数。
姝予顺着通道往里走,身边时不时地冒出一些面容可怖的鬼怪来。
这些鬼魂要么怨念极重,流连人间,要么已经变成厉鬼,寻常鬼差不敢靠近。
姝予所到之处,恶鬼纷纷退散。
这个,与她并排走的周翀深有感触,他怎么觉得,姜姑娘一来,连阴森森的刑部大狱都变得温暖清新起来。
他倒没有想多,还以为大概是他欣喜见到姜姑娘,心境不同,感觉就不同了。
最里面一间囚室就是关押假何兰芝的地方。
牢门一打开,假何兰芝四肢被固定在十字木桩上,身上有少许血迹,披头散发,和上次见到她言笑晏晏的模样,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是,她如今的状态并不算糟糕。
显然,周翀没怎么对她动刑,大概还想以理服人。
假何兰芝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目光聚焦在了眼前的人身上:“姜姑娘?”
没想到帷帽下竟是这么一张精致的脸庞。
姝予面无表情。
“姜姑娘,这不是我动的手,是底下人……太后吩咐的……我平日从不这样……我是懂怜香惜玉的,我……”
这要是让姜姑娘以为他是个暴戾狠辣之徒,从而对他印象大为不好……
这让木架上被绑着的“何兰芝”不屑地冷哼了声:“周大人何必惺惺作态,难道不是你看着他们对我动刑的么?”
“哎,我说你这人,我要是真想动刑,你还能——”周翀还想争辩两句,被姝予制止。
她缓步上前,走到那人跟前,伸出两指,轻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假何兰芝那张脸就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呵——”姝予轻笑,收回手,“竟然还有力气说话,看来周大人确实怜香惜玉。”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擦拭了下手,然后将丝帕随意扔在了地上。
“周大人,你要不去门外透透气?我来问问她。”
“我能留下么?”
“你留下来,怕是不太好办。”
“嗯?”
“怕你怜香惜玉。”姝予戏谑道。
周翀老脸一红,“那也不是……”
“你先出去吧。”
周翀这回没反驳,只留下一个行刑的小吏,便走出了牢房。
他站在刑部大牢门口踱着步,又忍不住往里张望,但里面似乎压根没什么动静。
不一会,那行刑的小吏也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去,里头怎么样?”
“回禀周大人,姜姑娘让小的将那女犯放平了下来,固定住了手脚和头部,这会儿让小的去准备些东西。”
周翀心下生疑,这刑部大牢里什么刑具没有?还需要另外准备?
“姜姑娘想做什么?”
“小的不清楚。”
“那你赶紧去吧。”
趁着那小吏出去准备东西的时候,姝予静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指甲出神——还是她的黑指甲好看,纤细修长,杀人杀鬼都方便。
平躺着的“何兰芝”见她如此平静,而不是对她上刑,便开始尝试说服她一二。
“姜姑娘,你能不能替我向太后求求情,我真的是何兰芝!之前,之前殿上那个,田大勇是假的!他根本不是我姐夫!”
姜姝予眼皮都没抬一下,聊胜于无的应了声:“哦。”
“何兰芝”以为她不信,有些焦急道:“姜姑娘,我是被冤枉的!皇上,还有上官将军一定会替我洗刷冤屈的,证明我的身份,也能证明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到时候,太后娘娘该如何收场?”
“姜姑娘,我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不想她被恶人所蒙蔽。”
听到这,姝予冷不丁被逗笑了。
恶人?谁是恶人?
难道不正是他们之流么?真是贼喊捉贼。
姝予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本来不想搭理你,可你废话太多,又把我当傻子一样糊弄,我这会儿来了兴致,得做点什么才行。”
“姜姑娘,你我同为女子,你非要欺辱我么?”
“这就欺辱你了?那你约莫是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不知道世间险恶。”
姝予走到墙边一排刑具旁,这里大多刑具她也不认识,但是每个刑具上都是血迹斑斑,也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突然,她改口道:“也不对,你只是没经历过别人施加在你身上的欺辱,你对别人的凌辱肆虐可一点都不差。”
“你什么意思?我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何兰芝”义正言辞道。
手边的刑具架上,正好放着一排的匕首,从大到小,依次排列。
姝予拿起一把小巧的匕首,握在掌心,走到她跟前,将锋刃对准了她的脸颊,悬空在上方,一点点往下。
被固定着的“何兰芝”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那刀尖就会落到她白嫩的脸上。
“姜,姜姑娘,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要将脸彻底划花,面无全非。”
“何兰芝”的身体一僵,眼睛死命地盯着姜姝予,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还没划花过别人的脸,我也想试试。”姝予手中的刀尖几乎贴着她的脸颊。
“不要!求求你不要!”
就在刀尖触及那人的脸颊,几乎是同一时间,姝予脑海中的迷雾瞬间消散,呈现出另一番场景。
慌乱惊恐的少女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曾想下一刻,直接被人揪着衣领从床底下提了出来。
那人凶神恶煞,脸上还残留一条自眉间而下的刀疤。
他就像拎小鸡仔一扬拎着少女,转过身,冲着身后道:“三公主,何兰芝在这!”
少女,也就是真正的何兰芝吓得瑟瑟发抖,但等她循声望去,看到前方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是呆傻的。
那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刀疤大汉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她一拳头,打的她飞了出去,后背撞到墙壁才停下。
她趴在地上,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火烧一样的疼。
她想逃跑,她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往屋外爬,被人一脚重重地踩在后背上,吐出一口鲜血。
真正的何兰芝连呼救都不曾有,又被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把揪住长发,强迫她仰头。
那人挥舞着匕首,划向她的脸颊——
“啊——啊——”接二连三,尖利的惨叫声从牢室里头传来,把晒着太阳、等着姜姑娘的周翀吓了一跳。
牢室里,“何兰芝”奋力挣扎、嘶喊,可惜,四肢和脑袋都被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姓姜的在她脸上挥舞着匕首。
姝予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专注手上的活计。
她横着来一刀,竖着又一刀,“何兰芝”瞪着惊恐的眼神,口中大喊救命,各种污言秽语都用来宣泄到姝予头上。
她手上动作未停,直到给来了个左右对称,才挺直了身躯,暂时放过了那张被画了两个大叉的脸,此时,早就血肉模糊。
真正的何兰芝的记忆找回来了,就在姝予将刀尖对准地上躺着的冒牌货的时候。
屠村当晚,被鬼差三看到的,从何家屋子里跑出去的,已经不是真正的何兰芝。
何兰芝没能跑出那间屋子,而鬼差三忙着在村子中央的空地处收割整个下河村的魂魄,压根没进去屋子一探究竟。
那晚过后,真正的何兰芝被冒牌货毁了容,还被刀疤脸大汉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后山。
她遍体伤痕,却没有马上死去。
他们折磨了她很久,然后将她深埋,她的脸不能再出现在这世上,她的身份会被彻底埋进后山。
而那个冒牌货,将顶替她的身份活下去。
她为什么会失去最后的记忆?
因为过程实在太痛苦,她的身体,她的意识,她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那时候,她多希望能有人来救她?
恍恍惚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依旧蜷缩在床底下,她屏住呼吸,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她……
这不过是最美好的幻想。
“不过才四刀,你就忍受不住?那我要是在你的脸上划上十几刀,再刺向你四肢,然后是肋骨,胸前……一刀刀的刺,就是不让你死,你能忍受到第几刀?何兰芝身上各处一共三十七刀。”
一句话将意识不太清晰的假何兰芝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她瞪大了眼眸,见鬼一样地看向对方。
姝予轻声道,“想划多少刀,你说了算。放心,有我在,她死不了。你所承受的每份痛苦,我都让她参与下。”
她在安抚这具身体中何兰芝凄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