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予蹲在一旁，站起的时候，腿都麻了。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蹲着的女孩——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你就是继续蹲下去，也不会有鬼差来带你走的。”
苏妍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你阳寿未尽，是没有哪个鬼差敢收你的，收了你，就等于犯了错误。”
苏妍不说话。
“你就甘心看着她抢走疼你爱你的父母？抢走对你百依百顺的哥哥？还有，抢走你的那个青梅竹马？”
还是不说话。
姝予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样才肯回去。不再一次次的自杀，害得我们阴司的鬼差，在你一个人身上浪费了大量的劳动力。”
“我想要吕甜恬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她所有的痛苦都是来源于她，自从她踏进苏家那刻起。
彻底消失什么的，姝予懂，可是，懂归懂，她也不能目无法纪，直接杀人灭口啊。
他们阴司有阴司的律法，不能任意妄为。
再有，她也不能为了其中一个人的要求，就杀了另一个人。
吕甜恬——她早在第一次听到苏妍的故事的时候，就已经私下查过这人的阳寿和生平。
人家终年82岁，比你这79岁的，还长寿呢。
生平总结那就一句概括——安逸、淡然，岁月静好。
吕甜恬的人生还是不错的，没有辉煌的功绩标注和跌宕起伏的人生阅历，也不是什么大功德者或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仅凭这几个字，就能看出她这一生应该是顺遂、安稳、平淡的。
但这东西，姝予深知，不能全信。
就比如眼前这位，这位的生平一栏，一生中的重点节点，写得详细着呢。
包括她什么时候获得国际钢琴比赛，她多大年纪成婚，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她有担当有能力，最终成长为一位有责任感有温度的民营企业家。
虽然，还够不上什么大功德者，但是，苏妍的人生应该是很美好的，并不简单和平凡。
美好？这姑娘都自杀了好几回了！
姝予在心里默默吐槽，就听到身边的人淡淡道：“我没有自杀。”
苏妍抬起低垂的脑袋，姝予才真正看清面前小姑娘的长相。
——很标志的鹅蛋脸，脸型骨架饱满，线条柔和，这种脸型孕育着古典美，自带一种温润、清冷的感觉。
长长睫毛的光影印在吹弹可破的脸上，她眼神清澈且坚定。
姝予微微有些愣神，拥有这种眼神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想自杀的人。
“第一次割腕，是在吕甜恬刚来苏家没多久，我那时候13岁。我刚获得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少年组冠军后的一年。她来了之后，表现出了对钢琴的浓厚兴趣，于是，我爸妈就让她跟我一起学习。”
“但是，她是初学者，我已经获得了冠军，我们两个的基础本就不一样，她落后我很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提出，平时在家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指导她练琴，我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可爸妈已经同意了。”
“弹的好，并不意味着会教学，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委屈地哭泣，被我妈发现了。”
“他们觉得我针对她。”
“那你觉得，你针对她了么？”姝予问道。
“并没有，我只是把我的老师平日里对我的严格要求，原封不动地用在她身上。”苏妍面无表情道，“我曾经也不愿意学这个，每天放学后，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部被练琴所替代。可是，就算我练得再多再好，到了老师面前，他依然有一大堆的挑剔等着我。”
“我也委屈过，但是，是我爸告诉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对自己放松要求，要做就尽全力做到最好。”
“那为什么，我这么对吕甜恬的时候，她委屈地哭的时候，全家都来指责我？”
“她弹着那错误百出的曲子，手指都塌了，毫无美感而言，但是，我爸妈觉得很欣慰，我哥也在不断夸奖她聪明。”
“可是，我在她那个时候，学了一年后的钢琴，我的基本功已经非常熟练，绝对不会犯她那种错误，但他们认为我本该如此。”
“在记不清第几次，她在我面前露出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问我：表姐，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像你那样站在国际舞台上？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教我。”
“我没忍住，就冲她发火了。既然吃不了苦，凭什么又想站在国际舞台上？她觉得委屈？难道我就不委屈么？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时间，每天指导她？既然知道我不想教她，为什么提出要我指导她？爸妈请的老师都是非常有名望的钢琴老师，她难道觉得，我会比那些老师教得还要好么？”
一旦开口，情绪就像洪水一般宣泄。
苏妍双臂环着膝盖，坐在地上。
“我推了她，推开她，径自上楼练琴去了。”
“等到我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了我一个耳光。原来我推她的时候，用力过猛，她一个没站稳，脑袋撞在了钢琴的角上。她一开始没事，等到爸妈回到家，开始呕吐，又是头晕目眩，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
“妈妈指责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弹钢琴，得了个小奖么？就这么骄傲自满，目中无人，到底是谁教我的这么没有教养，对自己的表妹都敢动手，还出手这么重！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都是犯法了？”
“我想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一推，竟能让她脑袋撞到了钢琴一角，更不知道后面的事，在我上楼，他们回到家，间隔的三个小时里，没有人来找我说吕甜恬受伤了。”
“她出院后，还想跟我学钢琴。”
“我就闹不明白，怎么有这么烦人的人，我已经那么明确地和她说了，我不想教她，不想教她，我爸我妈有钱，完全可以给她找陪练的老师，或者拜名师，她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热闹的，我想要安静，可以么？”
“后来呢？跟你割腕有什么关系？”姝予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后来，我又被我妈施压，继续教她。用我妈的话来说，我在赎罪，因为我之前推了她，还让她受伤了，我难道不应该做出些补偿的么？你表妹没跟你计较这个，就已经很好了。”
苏妍冲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后面的事，相信你也想象的到，我和她的矛盾越来越大，我严格，她偷偷的哭，我妈觉得我在针对她，报复她。我不想教她，她又要黏上来，表姐表姐叫得亲热。”
“在又一次，我被我妈训斥的时候，我一事没忍住，做了些过激的事。”
“割腕？”
“嗯，后来想想，真的很幼稚。”苏妍道，“可那时候，我也才13岁，心智很不成熟，看着我妈失望透顶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以为割破手腕，灵活度不够，就不能再弹琴了。所以，我拿起手边的水果刀，划破了自己手腕，对他们说，我以后都弹不了琴了，也没办法教吕甜恬，让她别来烦我。”
姝予：……
这姑娘确实冲动，也很倔强。
“他们当时吓傻了。我妈看着我，满眼的惊恐，我爸那天在公司加班，还没回来，是我哥背着我，将我送到医院的。”
“可是我在医院苏醒的时候，听到的是我哥在语气温柔地安慰吕甜恬，我妈也在帮着指责我，说我太过任性。”
“自此，我才摆脱了当吕甜恬的钢琴指导的工作，但是，我以后也没有再碰过钢琴。”
“其实，我本来也不喜欢弹钢琴，只不过，我妈觉得弹钢琴的女孩子很有气质，我爸又觉得，学一样就得尽全力学到最好，所以，我坚持了那么多年。所以，也不能算是因为吕甜恬的原因，我放弃弹钢琴，只不过，她让我对弹钢琴这事，从不喜欢不排斥，到深恶痛绝，根本不想再碰钢琴一下。”
两人正说着话，病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俊男靓女，很是抢眼。
“柏扬哥，表姐好些了么？”人如其名，吕甜恬长得很甜美，连带声音都很甜美。
但姝予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苏柏扬摇摇头，一脸凝重：“做了脑部ct，医生说，没有发现颅内出血等问题，但是，她就是昏迷不醒，目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那柏扬哥，你也不要太担心，医生都说了，脑部ct没异样，表姐应该没事的。”
“都是我的错，那天，我不应该那么用力地将她甩开，要不是我太用力，她也不会脑袋撞到墙上。”苏柏扬自责道。
吕甜恬上前安抚似地拍了拍苏柏扬的肩膀，“柏扬哥，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惹表姐生气，我的存在让表姐感觉到不舒服，她就不会想要将我赶出苏家，而你也不会因此跟她起了争执，慌乱之下，将她不小心甩出去。”
吕甜恬垂着眼眸，表情看上去快哭了，“好巧不巧的，表姐的脑袋就直接撞墙了，谁都不想这样的。”
“不是，是我的错，我当时看到她又欺负你，我真的很生气！手上的力道也没控制好，我当时……我就是先让她好好清醒下，为什么要一直跟你过不去，但是，但是我怎么可以直接揪着她的后衣领，直接往墙上撞的，我真是该死！”
说着，苏柏扬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那声音听在安静的病房里，尤其响亮。
吕甜恬赶紧伸手拉住他扇自己耳光的手，“柏扬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人在慌乱之下，本来就没那么多理智可言，你当时只是想阻止表姐的行为，你没有想伤害他。”
苏柏扬的力气很大，吕甜恬为了拦住他进一步伤害自己的行为，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胳膊上。
两个人还在互相往自己身上狂揽责任。
姝予转头看向角落里蹲着的苏妍的魂魄，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身体。
——原来，她真的不是自杀。
虽然不知道，还有两次是什么原因——跳楼和吃安眠药。但是，她最亲近的人似乎都是知情的。
他们知道她不是自杀，可等她醒来——她闹，她疯，她自杀的传闻却传遍了学校和附近。
几乎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认为：她重度抑郁症，无理取闹，闹了好几次自杀，却没有人去为她辩解，而以她的性格，也懒得去争辩。
兴许是，就算争辩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吧，毕竟哪有这么多凑巧的意外。
苏柏扬和吕甜恬在病房里，争先抢了会责任后，两人纷纷收拾好了心情。
吕甜恬的口才了得，还是说服了苏柏扬不再扇自己耳光了，后者走到病床边，眼神专注地看向病床上的人，伸手替病床上的苏妍掖了掖被角，痛心疾首的模样。
苏柏扬口中喃喃，眼眶含泪：“妍妍，求你了，求你醒过来好不好？哥哥以后再也不凶你了。”
这一幕，要是让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任谁不说这个哥哥疼妹妹？
这时，姝予突然感受到一丝异样。
原本站在苏柏扬身后的吕甜恬有些走神，表情有片刻的呆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而恢复正常后，吕甜恬望着苏柏扬的背影若有所思，那种眼神，似在待价而沽。
【系统，怎么又来了个任务？】意识界里，吕甜恬正在和系统交流，因为就在刚才，系统突然冒了出来，跟她说还有个辅线任务，询问她是否接受，而积分也是非常丰厚，仅次于上一个获得苏家父母100%好感值的任务。
【宿主不是说，想多挣些积分么？想换个魔鬼般的身材，还想换个永久性的提升智力商品么？】
吕甜恬道：【确实，每次一到大型考试，我就得兑换短效的耳聪目明丹和强效记忆丹，以前维持的时间，还能四五天，刚好能应付过去考试，但是，现在吃的多了，上次的维持时间只有两天了，害得我兑换了两次。】
吕甜恬抱怨道：【虽然是短效的，但是，一次考试就得耗费4颗药丸，太耗积分了，还不如多挣些积分，换个永久的提升智力的。】
系统不吝夸奖道：【宿主英明，是这样的。所以，我自作主张，又给你争取了一个任务，你可以同时进行，反正你住在苏家，每天都能接触到苏家父母和苏柏扬，做一个任务是做，两个任务也是做，并不影响。】
【不管哪个任务先完成，你都可以先收获积分，有了积分就可以兑换你想要的商品了。】
吕甜恬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我看苏柏扬对你的好感值也到了80%，和苏母一样，这个数据很高了，还是很容易攻克的。】
吕甜恬丝毫不怀疑系统的话，经过这几年，她刻意的接近和讨好，苏柏扬和大姨陶怡对她的态度，简直比对苏妍还要好，至于苏父苏振邦，因为经常在公司加班，接触得少一些，好感值低一些。
【你看，他现在正是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他险些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自责得很，你这时候趁虚而入，给他以无微不至的关怀，肯定能拿到100%好感值的，宿主，加油！我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