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江龙省,温朔可谓满载而归。
只是这满载的不止是月影山百分之十的承包权以及将来开发盈利的利润,还有伤残的躯体,一身等同于彻底废掉的修为……
当然还有举世罕见的珍贵妖骨,刹那顿悟跨境修成的元神。
还有,那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在未脱离月影山和那片山区时,强大到能与天劫雷霆抗衡的山妖。
如今便是强行摆脱了妖骨和那片大山的羁绊束缚,实力大损,恐怕连曾经的百分之一能力多没有,但……基数大了,莫说是百分之一,山妖残留千分之一的实力,也绝非寻常玄士所能匹敌。
躺在自家的宽松沙发上,胖子歇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才从漫长的旅途中稍稍缓过点儿劲来。
荆白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伸出右手为胖子把脉,并渡入丝丝缕缕的真气。
“有劳了!”温朔轻轻挣开了荆白的手,略显吃力地坐了起来。
此行一路,正如他和荆白所担忧的那般,身体着实有些扛不住,酸乏疲累,让胖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掏空。
数十个小时的旅途,他和荆白几乎都没怎么说话,连饭都没吃上几口。
“什么时候方便了,给我打电话吧。”荆白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机场,回蜀川。”
荆白心里着实有一大堆的话,想和温朔谈谈。
可旅途中温朔身心状况太差了,他实在是不忍心让温朔再劳心劳力,所以按捺住内心那些话,等着到了京城,胖子安顿下来身心恢复些许,精神状态好点儿了,再谈。
他却疏忽了,温朔虽然还未结婚,却是和女友黄芩芷早早同居,家中算是有贤妻的主儿。
温朔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此番回京先不告诉母亲,但黄芩芷却必须告知。
而且他还特意让黄芩芷到家里等他,以便尽快了解公司目前的状况——关于股权改制一事,推进得如何了?
这才是温朔内心的头等大事。
而黄芩芷在场……
荆白就着实不便和胖子谈,关于妖骨、关于山妖、关于元神的事儿了。
胖子岂能不知荆白心里在想什么,他笑着说道:“坐下吧,没什么需要避讳的,芩芷知道你我的身份,也知道咱们去江龙省做什么,还有,玄门江湖大会的事情,她也知道。”
“嗯?”荆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什么事情都不瞒她的。”温朔微笑着看向正端着茶盘袅袅婷婷走来的黄芩芷。
荆白点了点头。
黄芩芷刚刚为两人沏了一壶上好的普洱茶,将茶盘放下后,神情温婉地说道:“没想到,温朔会伤得这么重,有劳荆先生一路辛苦照料他了,请喝茶,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你们慢聊。”
言罢,黄芩芷满是担忧和关切地看了眼胖子苍白虚弱的脸色,转身去了二楼的书房。
“怎么样?”胖子向荆白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荆白哭笑不得,这胖子的虚荣心可真够强的,身体都快完了,还有心向别人炫耀他的女朋友是多么得懂事贤惠,兴许还有别的意思——喏,我媳妇儿漂亮吧?气质不错吧?
“知道你心里一直犯嘀咕,甚至还有些不满。”温朔探身略显吃力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而放下茶杯,仰靠在沙发上,神情仍旧疲惫地说道:“山妖被我封印在其中一节妖骨中了,而且,还得小青盯着它,以防不测。不过,如今的山妖实力大损,有我以元神布下的法阵封印,再有小青看守着,它跑不出来,就算是跑出来,小青也足以干掉它。”
“嗯?”荆白露出了讶异的神情,道:“我以为,你又收养了一只妖……”
胖子翻了个白眼,道:“山妖不是小青,这东西戾性太足了,根本无法豢养。可是,我又做不到当时把它诛杀毁灭,只能尽最大努力将其封印,你老荆把我当什么了?专门豢养妖孽为非作歹、祸乱人世间的大魔头?还是人世间邪恶的代表?”
“那就把它交给我,以风水法阵,慢慢毁去……”荆白露出了狠辣的表情。
“凭什么?”胖子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般,瞬间浑身的毛都炸了,吹胡子瞪眼。
“哎我说胖子,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荆白皱眉道:“你以为我在和你抢宝贝啊?那山妖就算实力大损,也是个极为不稳定的因素,待在你身边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又这么差,我还不为了你好?”
“得了吧,啊!”胖子严词拒绝,道:“这玩意儿极为罕见稀有,我得给我家青儿留着,你趁早打消那点儿让小心思。”
荆白愕然道:“你给小青留着做什么?玩伴?”
“你懂什么?”胖子哼了一声,道:“是零食,我家青儿天天馋得不行,多久没吃过邪孽异物啦?有了这只山妖,嘿,够我家青儿吃上个三年五载咯,保不齐还因为吃了这玩意儿,修为大增,不用咱操心,她自己就直接化出了真人身躯呐。”
“这,这听着就很……”荆白话说了半截,却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难听。
以他的性情和信仰,着实无法接受这么可怕的存在——吞噬邪孽异物,吃尸煞的煞气,吃阴邪气息,吃秦落凤的元神,如今又要吞噬强大无匹的山妖,尤为可怕的是,当初她拥有灵慧,是汲取了杨景斌的气血,接着又被温朔以己身气血豢养,从而灵慧速成……
天知道,将来这丫头,会长成什么。
“胖子,如果换做别人,我甚至都不会考虑,就直接采取强硬措施,以绝后患了。”荆白长叹了一口气,无比真诚地说道:“但,偏偏就是你,在做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也罢。”
一边说着,荆白一边不住地摇头。
胖子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不符合太多玄门江湖人士的传统观念,所以他不得不用谎言去遮掩。
但,或许是自己太过任性了吧?
对与错难说,无愧于心。
荆白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起身笑道:“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得赶紧走了……”
“明白,一路顺风。”温朔点点头,眼神中透着感激和欣慰。
走出几步的荆白忽而停下来,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黑色扳指,回到茶几前放下,道:“这两天在火车上闲着没事,切下一块妖骨做成扳指,上面有我精心布下的风水法阵,你用妖骨调养身体修行时,戴上它,可以缓解妖气极阴的寒冽,防止妖气汲取过量对身体造成的副作用,你的元神可不能再受伤了。”
言罢,荆白转身就走。
“老荆!”温朔唤道。
“嗯?”荆白扭头看向他。
温朔迟疑了一下,道:“你也多注意身体,不用挂念我,没事的。”
“好。”荆白笑了笑,坦然而去。
温朔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慢饮,微皱眉情绪略显低落地思忖着什么——他现在对荆白,有着浓浓的歉疚之心,从当初瞒着他小青的秘密,到现在,又不得不隐瞒山妖的实际情况。
很不仗义,太不够朋友了。
刚才他差一点儿忍不住就想要对荆白道歉,再实言相告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了,不得不继续欺瞒着。
不是太提防荆白,而是,不想让荆白为难,更不想,将来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荆白被自己牵连。
这个江湖,不是胖子的,更不是荆白的。
但荆白,却已经踏上了江湖的巅峰,他的理想很远、很大。
他的身份、地位、声望,已经注定了,必须尽可能地去做一个完人,尽可能避免背上污点。
黄芩芷走过来,挨着胖子坐下,柔声关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富贵险中求啊……”胖子苦笑着抓过黄芩芷的手,轻轻拍着她柔滑的手背,宽慰道:“没事,将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哦。”黄芩芷没有矫情地过多心疼,轻声道:“给我讲讲,过程一定很精彩吧?”
“还行……”胖子笑了笑,道:“还是先跟我说说公司的事,这几天推进得怎么样了?”
黄芩芷难得露出些许撒娇的神情,道:“不行,你先说。”
“好吧。”胖子仰靠着,微微阖目,不急不缓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大致的经过,向黄芩芷讲述了一遍。不过,他并未谈及自己的伤势有多么得严重,甚至有可能真的修为尽废再也无法挽回。
听着温朔的讲述,黄芩芷心生震撼,还有浓浓的后怕、担忧……
传说中的妖,凶猛的野兽,元神出窍神游,天雷滚滚,山崩地裂的动静,月影山的股权……
还有,那可怕的妖骨!
最可怕的是,那极为可怕的山妖,如今就在自己的家中,在胖子嘱咐放到了书房里的包裹中,在妖骨中。
小青,也在那里面。
不知不觉中,黄芩芷的手已经反攥住了胖子的手,紧紧地攥着,听完胖子的讲述,许久之后她都没能回过神儿来。
一切都那么得不现实。
但她又知道,无论听起来多么不现实的情况,当发生在胖子的身上,身边时,却又是绝对的事实。
“胖子……”
“嗯?”
“我……”黄芩芷劝说,甚至强硬要求胖子,不要再做玄士了,以后不要再去参与这些诡奇可怕的事情了,但她忍住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强人所难是过激,强人所不能,是庸人自扰。
胖子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均匀而又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