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朔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妈的,胖爷我实在是见识浅薄,看台下众人的神情反应,再看李复史和荆白郑重其事的模样……
不像是在说假话。
可胖爷我刚才真是信口开河糊弄人的啊。
感情还误打误撞,说到点子上了?
荆白真有这样的能力?
当初胖爷好像前前后后一共有两次,讹了……唔,不是,是让荆白赔偿了两次三十万。
他如果当了盟主,不会膨胀,不会小气记仇吧?
经由温朔这么一搅和,误打误撞提醒了在座的诸多江湖玄士,又有李复史这样的老前辈道出了惊人的真相,之前被汤泉宝身死之密,查泉习和俞泉风师兄弟二人的言行,以及至宝师门令的强横所吸引走的注意力,全都回到了荆白的身上。
荆先生果然不愧是当今玄门江湖上,一等一的相术大师,其风水法阵独步天下,堪称无敌!
以其法阵,硬抗神兵师门令,都可以轻松胜出!
别问大家是怎么知道的——分析出来的。
而且大家还忖度,如果不考虑众人的安危,单纯以双方斗法来算的话,荆白对付师门令,甚至都不需要倾燃祭己身阳寿。因为,他之前以风水法阵之威,生生把温朔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玄士,助长成了一个短暂成就天人的世间真仙。
这可不是胡乱忖度,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毕竟之前那胖子迸发出的强大的,敢于撼动天威的气场,是实实在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
也难怪,荆白当年发出江湖诛杀令,又亲自在中海诛杀慕容秋江。
也难怪,荆白筹备召开玄门江湖大会,将地点选在了汤泉宝的家门口,还要当众宣其罪,诛杀汤泉宝!
有这等非凡本领,他有何惧?!
只是,荆白终究是以江湖道义为先,为整个玄门江湖的复兴、繁荣为己任,铁肩担道义……为所有江湖人着想,宁肯自己承受重伤甚至身死的风险,又或者倾燃阳寿献祭,也要尽最大努力,提前布局谋划,确保众江湖玄士的人身安全。
这,才是大义之所在!
在这个浩荡的大时代,玄门江湖的新时代,江湖如若需要,也必然需要一个统领的人物,非荆白莫属啊。
呼啦啦……
不知台下是谁先站了起来,随即所有人都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继而向主席台一角的荆白,躬身施礼。
“荆先生大义!”
“荆先生高洁!”
“当代玄门江湖,有荆先生这般高洁之士,幸甚!”
“裴某拜服!”
“云疆胡群,不敢代表江湖,仅以己身代师门弟子,向荆先生致敬!”
“……”
……
强撑着站在方桌旁的荆白,见状忍不住浑身轻微地颤抖着,也不知是伤势过重体弱撑不住身体长时间站立,还是太过激动了。他保持着神色的平静,撑在方桌上的双手离开了桌面,然后脚步虚浮,缓缓地走到了主席台的中间,然后,还是因为伤势过重,体虚乏力的缘故,用双手撑住了中间的书桌。
温朔已然迎过去,伸手虚扶着荆白,微笑道:“荆先生辛苦了。”
荆白向他抱以感激的一笑。
不是作秀,是真心对温朔,充满了浓烈的感激之情——在场所有人中,唯有他此刻后知后觉,明白了温朔突然登场,说出了那么一番好心不着调的话语,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助他荆白从已然彻底落败的局面下,重新捧上来,并且捧得更高。
也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送荆白登上了复兴的玄门江湖上,第一人的宝座。
从此以后,荆白便可以在玄门江湖上一览众山小!
荆白神色间满是感激地扫视全场,轻轻抬起一只手,虚弱无力地摆了摆,轻声道:“荆某当不起,诸位江湖同道请坐,荆某体虚乏弱,还请,请诸位,让荆某坐下说话。”
众人听了这番话,当即赶紧坐下,神色间愈发钦佩荆白。
那言下之意,自然是诸位你们若不坐下,我又怎么好意思坐下和大家说话?
诸位刚才对我的谬咱和恭敬,我承受不起。
谦逊!
荆白看向神情尴尬,已然自觉站到了主席台一侧的查泉习、俞泉风等人,以及相互搀扶着,与师叔、师兄弟拉开些距离的齐伍春、汤旺二人,轻轻叹了口气。
“查师兄、俞师兄……”荆白犹豫了一下,道:“荆某佩服,想必,江湖人也能理解二位曾做出的选择,与荆某为敌算不得错,助纣为虐,却也是为师门情义,功过相抵吧,毕竟汤泉宝这些年来持续犯下的罪责,你二人身居外地,并不清楚。”
“荆先生大度。”
“多谢荆先生谅解,我师门羞愧……”
查泉习和俞泉风神情极为难堪地拱手,躬身,态度毕恭毕敬。
他们,也着实被刚才温朔的表演,给忽悠了——尤其是,他们本身就清楚汤泉宝持师门令,要对付的是什么状况,更何况李复史刚才也给予了那种可能的肯定。
荆白瞥了眼齐伍春和汤旺,挨个儿点说道:“齐伍春,忠心可嘉,只是太过愚忠,不知其中所以然,我所说你愚忠,不是指你是否知道你师父汤泉宝的恶行,而是你不知被人利用、愚弄,回去之后,你的两位师叔想必会告诉你实情的。”
“汤旺。”荆白神色间透出一股怜悯,道:“你膝下有三子一女,你父更是为你攒下了万贯家产,可惜你并不知道,你能有三子一女的福分,是你的父亲,以玄法强夺了他人的生命、生机,在不断地供应助长你个人的气运,才让你能拥有了子女,而不再持续家族一脉单传的命运,你如果想以后和家人有一个平平安安的生活,就不要再闹下去了,你父亲咎由自取,而你,占尽了便宜,却无需为此负责,尤其是你的孩子们,虽然得益于别人的生命和气机,却是无辜之人,罢了,罢了……”
说到这里,荆白似有些厌恶般挥了挥手。
场间众人,听完荆白这一番话,才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
也难怪,荆白会如此大动干戈,非得要当众诛杀汤泉宝了。原来,汤泉宝竟是做出了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偏生最令人无奈和愤恨的是,即便是知晓了这等恶行,惩处了汤泉宝……已经被害死的人,再也无法复生,已经被夺取了部分生机的人,也无法再挽回生机。
受益者,却是无辜者。
所以,不会受到惩罚。
这便是无奈,是悲哀,也是残忍。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荆白看向查泉习和俞泉风,淡淡地说道:“你们师门的事情,江湖不便过问,自行清查,反思吧,江湖不易……还望二位,以后能多位江湖千年大计着想。”
“谨遵荆先生教诲。”
“敢不从命!”
查泉习和俞泉风恭恭敬敬地向荆白施礼,继而转身挥手示意弟子们做事,便当先走下了主席台,几名弟子走过去抬起了汤泉宝的尸体,另有两名弟子上前搀扶住整个人瘫软如面条的汤旺,推搡着神情呆滞的齐伍春,离开会场。
众人目送这些人离去,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感慨。
看似实力强大的师门,因汤泉宝的离世,分崩离析的结果,已然从现在开始,便注定了。
那一枚师门令,谁不想得到?
查泉习和俞泉风会争,他们甚至会先杀掉齐伍春、汤旺……
可他们那么做,就会失去众弟子的心,师门之中,所有人每日里都会战战兢兢,相互猜忌、防范着。
此间事了,温朔趁着众人的注意力没在自己的身上,拉着小巩项,从主席台的另一侧下去,然后在数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憨笑着悄悄溜之大吉。
留在这儿没什么意思。
接下来无非是讨论什么江湖规矩,回首过往,展望未来,共谋江湖繁荣等等。
都是些过场的话。
实际效用有多大?
鬼知道!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巩项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一边不甘心地扭头回望着那边人头攒动的会场——年纪还小他的,对于这种大场面,很是向往。
要知道,那里坐着的,似乎以代表了整个玄门江湖。
今天,师父可是出尽了风头,理当坐在主席台上的,而自己年仅十二三岁,就可以站在师父的旁边,让全天下的玄士,都认识自己……年少有为哇!
“没什么意思。”温朔微笑道:“巩项啊,师父之前教过你,江湖这种地方,我们逃不脱,却也没必要太过于重视江湖上的那些虚名,因为我们不指望着它。如果被江湖的名声压住了心,你就无法享受到生活中更多的快乐,而且,你会很累的。”
“可荆先生他……”巩项话说了一半,嘟哝道:“确实挺累的,唉。”
“每个人追求的生活目标不同。”温朔温和道:“小项,你有目标吗?”
巩项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道:“还没有。”
“师父的目标很简单。”温朔微笑道:“把玄法都教给你们,也就尽到了传承的责任,这份责任,就转到了你的肩头,我呢,就可以更早些轻松快乐地生活了。”
“为什么是我?师兄应该和我一起分担吧?”
“他和你不一样……”
“凭什么啊?”
“凭,我是你师父,你得听我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