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胖子穿着锃亮的黑色皮鞋,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雪白衬衣,最上端的扣子没有系,下摆扎进裤子里,裤腰上扎着一条明显陈旧的深棕色腰带,西装敞着怀,愈显腰围肥硕饱满,再加上他身高体阔,肤色白净,许久未理的头发稍显长了些,但更易于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显得……
怎么说呢,很富态!
但又比寻常人们心目中的富态形象,多了些硬朗的气质。
虽然因为温朔年轻的缘故,所以缺乏那种阅历老成的范儿,但,就这幅身板和显露出的强硬气质,说他是富家公子哥儿完全可以,如果向外人介绍他是职业保镖,也绝对有人信。
看到杨老师这般讶异和略带着那么一丝欣赏的神情,胖子得意地抬了抬双臂,颇为自恋地打量着自己的皮鞋和西装,一边问道:“怎么样?起范儿不?”
“嗯,不错……”杨景斌实话实说,却也不会过多地夸赞,旋即想起这次来找温朔的目的,便略显焦虑地说道:“温朔,咱们长话短说,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去看看我的老朋友马有城,就是我之前多次和你提起过的京城知名收藏家,唔,去年冬天我们学院还邀请他来讲了一节大课,你应该记得吧?”
温朔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
杨景斌神情忧虑地接着说道:“从年前的腊月中旬开始,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精神很差,注意力难以集中,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的,却又时好时坏,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而且,他的症状我看着很眼熟,因为以前出现场野外考古时,遇到过一些意外情况,个别工作人员会突发不适的症状,比如癔症、气体中毒,还有未知状况的昏迷等等,不过紧急就医之后,那些工作人员基本上都会很快恢复正常。但马有城多次去医院就诊,始终查不清病症,症状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这个春节都没过好……”
温朔皱眉不喜道:“杨老师,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你不能把我给卖了啊。”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你的秘密。”杨景斌信誓旦旦,一边小翼地看看四周。此时正值午后,而且京大的师生还未完全返校,几栋宿舍楼中间形成的院落里,人影稀少。杨景斌请温朔走几步,来到相对僻静些的地方,小声道:“马有城不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是作为老朋友,挺担心他的,所以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帮忙。当然,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的。”
温朔面露难色,轻轻叹了口气,踌躇不决。
他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杨老师待他有恩,两人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已然有了远超常人的师生情谊,所以现在杨老师为了朋友恳请他相助……
“温朔,你也了解我这人的性子,朋友不多。”杨景斌面露苦涩,道:“马有城这人挺好的,真的。”
“嗯。”温朔点点头,其实他最初从杨景斌口中听闻马有城这样的人物时,也挺好奇,希冀着能有一天一睹真容,还曾不怀好意地琢磨着通过杨景斌,结识马有城、香江港的李宁宇这类收藏家,从而堂堂正正从他们手里赚到很多钱。
当然,胖子做不出坑蒙拐骗的事儿。
去年冬天马有城受邀到考古文博学院讲课时,温朔得以初见真容,虽然没能搭话,却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良好印象,所以现在稍作思忖后,他问道:“您,信任马有城吗?”
“当然。”
“马有城,相信这些玄乎的东西吗?”
“他比我更相信,以前我还经常就此笑话他。”杨景斌神情略显尴尬,讪笑道:“不过现在,我也……”
“你还可以继续以此笑话他。”温朔笑着打断了杨景斌的话,避免了杨景斌的尴尬,同时又抱着极大的善意宽慰劝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没必要因为看到些什么,遇到过什么,就抛开自己以往的信念,去迷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我答应,跟您去一趟看看马先生,但,我不保证能帮到您的朋友。”
“好好,那太好了。”杨景斌满脸感激之色,迫不及待地说道:“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温朔笑着点点头,和杨景斌一起往校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远,恰好看到黄芩芷从号女生宿舍楼那边走了过来——温朔此刻鸟枪换炮,自我感觉良好,而且深知在他人眼里形象已经大为改观,所以当即挥手道:“芩芷,这儿呢!”
循声远远看过来,黄芩芷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惊讶和惊喜,还有……
强烈的成就感!
她没想到,经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胖子终于换上西装、穿上皮鞋后,其个人气质,竟然立竿见影地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便是那原本看着憨憨厚厚,实则贱兮兮狡黠-奸-猾的神情……此刻看起来,好似也化作了落落大方的微笑。
走近之后,黄芩芷很礼貌地向杨老师问好,一边温婉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哦,有点事,去拜访杨老师的一个朋友。”温朔笑答。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黄芩芷露出一抹歉意,微笑道:“晚上七点,我会去网吧看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也过去一趟,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好吗?”
“没问题!”温朔立刻答应。
杨景斌一时间神情有些尴尬,他看得出来,黄芩芷找温朔有事谈,而自己却提前把温朔截了下来。
一个老师,为私事,影响耽误了学生的事情……
心性憨实的杨景斌很内疚。
……
马有城比杨景斌年长一岁,两人是自幼的发小。
在京城,乃至全国,目前还远远谈不上大,却极具潜力和实力的古玩收藏界,马有城有着相当高的知名度,是业界公认的收藏家、文物鉴赏家。而且他在这个相当烧钱,又对专业水准要求极高及严的行业中,是公认的非官-方,却堪称博学的全才,无论书画、金石玉器、瓷器、陶器……几乎全都精通。
尤为令人钦佩的是,马有城压根儿没什么高学历,完全是靠个人的喜好和勤奋学习、钻研,以及在古玩行业中多年来的实战经验,加之在这方面过人的天赋,才有了现如今的成就。
去年冬天,京大考古文博学院专门邀请马有城,给学院的师生们上了一节大课。
当时温朔也在台下听讲。
可以说,那一节课后,马有城给所有在场的师生们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此人相貌普通,中等身材,穿着朴素,神情很随和,始终保持着平易近人之态。他的口才及临场发挥的演讲能力相当强,言谈不温不火,不急不躁,风趣幽默,时而还会爆出几句民间俚语,却不会给人丝毫庸俗下乘的感觉。他博闻强记,有着极为深厚的专业知识基础,又有着这个行业绝大多数专业人士所不具备的丰厚社会实践经验,在两个小时的大课过程中,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谈及一些野史杂谈江湖趣闻,相互连贯毫不突兀,却生动有趣,令人百听不厌。
当时坐在教室里的温朔,本想职业病般地去仔细感知下马有城的个人气机——他觉得此人的气场也相当不凡。但一来听讲得太入迷,舍不得分心,二来,在大教室而且爆满的场合下,数百名师生形成的强烈浓郁人文气场,震慑得温朔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气机探出体表,以免遭受到不必要的反噬打击。
而今,却有了这样一个他不是太喜欢,却又觉得很巧合的机会,能与马有城私下相见、相识。于是坐公交车的短暂途中,温朔内心仅剩的一缕排斥抵-触情绪,渐趋荡然。
马有城的居所在西城区,紧邻长安大街,处在京城的中心范围内,是当之无愧寸土寸金的地方。
当温朔下了公交车,跟着杨景斌老师走进一条胡同,站在马有城家的门口时,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羡慕嫉妒恨,双眼冒着精光地感慨道:“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老师,您这位老朋友,真不愧是国内最知名的古玩收藏家啊,别的咱先不说,单说他住的这套四合院,至少也得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吧?”
四合院青砖褐瓦,古朴低调又不失庄重,街门加上门柱也就两米宽,木门上还是老式的吊挂门锁,内进式的三层青石台阶,门槛高约一尺。街门外,有两尊加上底座才一米左右高度的小石狮子。
想来历史上,这里应该是一位官职不算太高,但至少能有资格进入朝堂重地的官宦府邸。
“快两百年了。”杨景斌轻轻感慨了一句,拾阶而上,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开门,见是杨景斌,便恭敬礼貌地请他们进院。
迈过门槛进入四合院,温朔颇为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环境,建筑装修风格。
这套四合院的内外,明显进行过各方面的精心修补,但却又完全保留了它原有的风格,而且很多陈旧的地方,刻意不做翻新……要的就是这个原汁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