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城门被不要命的野兽撞得哐哐直响,忍着刺耳乐声的弓箭手们,心也跟着撞击声一次次抽缩颤抖。
然而,在城门未被撞开时,这还不是更可怕的。
那些爬城墙的野兽才令人惊惧。
谁见过会爬树的老虎?
没有。
谁见过像爬树那样爬墙的老虎?
没有。
很荣幸,现在有了。
一切不可能的过去都将成为曾经。
如果有人能在这场人兽战中存活下来,他可以拍着胸脯到处说:我见过!我特么真的亲眼见过!
眼睛都快直了,可不是亲眼见过!
那些狮虎猛豹居然互相配合,一个在下面当垫脚,另一个冲刺着往它身上跳踏,嘶吼着蹿上城墙。
远处的士兵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近处的士兵要么丢下武器就跑,要么在脑子一片空白中挥刀猛砍,疯了般。
守将一边喊着镇定,一边亲自搭弓射箭,可哪有那么容易?
军兵间单打独斗,集结成阵,都行,唯独没跟凶恶咆哮的野兽正面对战过。
守将手中的箭正要射出,背后又传来惨叫和惊呼,结果,一箭射偏的同时,一头猛豹将他扑倒在地,张开臭烘烘的可怕大口,咔嚓咬向后脑勺。
守将惨死,军兵顿时散了心神,再也守不下去,尖叫着往城墙下跑去,只恨爹娘将他少生了两条腿,不够逃命。
洛思行已经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厮杀,但还是第一次看人被野兽一边倒的屠戮。不过,他从小就在皇贵妃的影响下养成凉薄之性,此时除了震撼,倒没有同情类的其它反应:“城门快开了。”
洛辕株和载慈也看到了。
猛兽们前仆后继地直接用身躯狠狠撞门,城门再结实,又能撑多久?
他们已经听到城里传出的尖叫声。
越来越多。
声音时而汇集,时而四散。
那是百姓,四散奔逃的百姓。
“太惨了,”洛辕株看着摇摇欲坠的城门,“即便我这心硬之人,都觉得~~”
话未说完,便听嘭的一声巨响。
城门破。
千百只猛兽疯狂涌入。
城里的惨叫声更清晰地传入耳中,连绵不绝,男女老幼皆有。
显然,野兽们正在屠城。
洛思行无动于衷,洛辕株只是微微摇头叹息,载慈则沉默不语。
半刻钟后,洛辕株低声道:“走吧。”
他要赶紧回京,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皇帝侄儿洛麟羽。
却就在这时,那诡异又刺耳的树叶乐声竟陡然一停。
洛辕株的身体跟着陡然一顿,连忙回头。
“皇叔,”洛思行的眼睛直直盯着白衣少年,低声道,“他好像听谁说了什么,突然就停止了灌耳魔音。”
洛辕看向白衣少年身后,并无一人:“难道是千里传音?”
载慈道:“极有可能。”
“正在厮杀屠戮,突然停止……”洛辕株皱了皱眉,“接到了什么新命令?”
载慈又道:“极有可能。”
白衣少年重新抬手,树叶贴向唇边,然而吹出的,却是悠悠缓缓的曲调。
不一会儿,城里的兽吼便消了音,并一个接一个出现,陆陆续续往城外走。
少年骑着老黄牛一边吹,一边前方带路,千只猛兽不挤不咬,乖乖跟在后头,那场面令人看得既震撼又羡慕。
“什么意思?收回自家领土就算了?”洛辕株疑惑,“熊甫怀好像没这么大度吧?”
他想了想,“难道是出现了更厉害的角色?熊甫怀的军队对付不了的?”
载慈点头:“极有可能。”
洛辕株苦苦思索:“赤风那战无不胜的朝廷新贵、文官大将又来了?”
载慈道:“极有可能。”
“……”洛辕株无语,“你会说别的吗?”
“会,”载慈面无表情,“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洛辕株想了下,心里忽然一紧,“你是说?”
“嗯,”载慈淡淡道,“也许发生了什么事,大正和秀橙也兵戈相对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洛辕株呆了呆,拔腿就跑:“那还等什么,快回京都!”
载慈一把拉住他:“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会儿回什么京都?跟着他不就行了?”
洛辕株立即反应过来:“对对,你说得对!我们快点跟上去!”
说罢就往林子外面蹿。
载慈又把他扯回来:“急什么?”
他斜瞟洛辕株一眼:“跟那么近,你是不怕被驭兽师察觉,还是不怕被后面的野兽发现后袭击吃掉?”
“呃……”洛辕株被质问住,“那,那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你比我经验多。”
这老家伙看着刚迈入中年,其实已经三百多岁了,踏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关键时刻,还是得虚心请教。
载慈悠悠道:“驭兽师和我们之间隔着这么多野兽,只要注意些,就不会被发现。而野兽通常都嗅觉灵敏,你们俩得多弄些鲜花绿草绑在身上,掩盖人的气息和肉味儿,否则不幸倒霉,你跑掉跑不掉先两说,驭兽师肯定会被惊动。”
“行,听你的!”洛辕株还真没想到这么多,立即行动起来,揪花扯草找藤蔓,再一把把往自己身上缠绕,等全部弄好,就像长着人脸的花草精。
平常不苟言笑的洛思行看着他,居然噗地一声忍不住笑了。
“臭小子你也好不了多少,笑什么笑!”洛辕株照他脑袋上拍打一下,“赶紧走,再耽搁就追不上了!”
洛思行的脸忽然冷了冷:“同是侄儿,你就这么想讨好他?”
“说什么屁话?”洛辕株又给他一巴掌,这回却手重了些,“这天下如今是他的天下,也是咱们洛家的天下,我不帮他帮谁?难道幸灾乐祸去帮外人?再说了,你以为他不好过,咱俩就能好过?一道圣旨,能让你连个存身之地都没有!”
洛思行不说话了。
“登基大典,凤凰来贺,除了千年前的凤舞九天传说,谁能有此殊荣?”洛辕株一边往外走,一边哼了声,“你呀,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利用机会多跟载慈大人学学,踏踏实实在媒衙当差,积功累德,延命增寿,比什么都强。”
载慈道:“这句话实在。”
洛思行更不作声了,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载慈肩上没扁担,否则远远看去,就像他挑了两个直立的花草人在行走。
三道身影随着兽群的离开渐行渐远,一袭飘飘红衣忽然轻盈落在城楼上,手里还抓着一个绿衣人。
他看了看城内死伤过半的百姓军兵,又转向远去的兽群和悄悄尾随其后的三个人,微微蹙眉:“突然退军,定有重大变故……”
他似跟绿衣人说,又似自语,“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