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坦之见有人过来和自己说话,便渐收笑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高隆却道:“别笑了小兄弟,你是否想过,这事一旦传出去,会不会有人借机攻击你,说你背地里笑话皇上?”
“啊?”谢坦之笑意全敛,脸色一白,“我、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
“你跟我辩解有何用?我既提醒了你,又怎会多嘴?”高隆的目光瞟向侧前方,“你要防的,是背后说你闲话的人。”
谢坦之后知后觉地顺其目光看过去,睁大眼睛道:“他们?说我闲话?”
高隆摇摇头:“你这孩子太单纯,以后做了官,怎么在官场上混?非被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谢坦之被这话吓一跳,愣愣看着他。
高隆像个大哥哥般牵起他的手:“走,我带你去那边,离他们远一点。”
谢坦之哦了一声,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人家走了。
洛麟羽摇头失笑。
高隆忽然回过头来,看了其貌不扬的年轻太监一眼,目光还似无意般扫过洛麟羽的鬓边。
洛麟羽没反应。
大正的新太监帽将头发遮盖得很严实,不管是额前,还是脑后,耳朵边,都不露头发~~只要帽子戴得正,没歪。
而她的太监帽戴得端端正正,并没有歪,更未露出白发。
高隆看她,不过是想记住她这个太监的相貌,意在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谢坦之被高隆牵着刚走几步,忽然回头冲她笑:“多谢小公公哥哥!”
洛麟羽微笑着摆摆手。
二人走后,洛麟羽临水照了照,见果无不妥之处,才继续迈步晃悠,有意无意地远远随在高隆身后,看他都跟哪些人接触、说的是什么。
而此时的李堪鸿正抓紧时间避开可疑耳目,潜入高隆租住的宅院,查找真正的高隆。
高隆既未大婚,也未做官,本是和所有高家人一样同住高府,但因喜欢四处结交朋友,常常夜不归宿,他爹便同意让他另租房屋,方便些。
当然,也方便了间谍。
更方便了李堪鸿。
他一路潜行,先确定宅中未住旁人,才从主卧开始搜寻,墙壁,地面,仔细查看后,又轻轻敲击,看是否有空洞之声。
然而,卧室客厅等处全都找过,却无任何可疑之处,只剩下两间书房。
进入书房,发现里面干净而整齐,没有一丝乱象。
李堪鸿首先查看书柜,并无异常。
既没藏着机关按钮,柜也不是什么密室之门。
皱了皱眉,再查地面和墙壁。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把人带出去了?”
他思索着。
“若带离这个宅子,又会关在哪里?城内还是城外?没出城,京城这么大,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出了城,范围更广。皇帝表弟又不让声张,以免惊动秀橙谍者。唉,这可真是太难了。”
目光再次扫视一圈,和卧室客厅一样,毫无打斗拖动痕迹,显然是已被人万分从容地处理妥当。
转身迈步,欲另想办法,却在经过书案时,脚步猛然一顿。
他迅速蹲下身,看到了案几上的一道划痕。
划痕很浅,明显不是利器所致。
他跪坐下来,缓缓抬手,比照弧度。
指甲!
果然是指甲留下来的划痕!
他猛然抬眼,再度打量四周。
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还有哪里未搜寻到?
坐席都掀起来看了敲了,还会有哪里没看到?
“呜……呜……呜……”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很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高隆!肯定是高隆!
他就在这个屋子里!
李堪鸿镇定细听,发现那声音竟似来自书柜下方!
为了确定,他连忙过去趴在地上,将右耳紧贴书柜底部地面,细听辨别。
那声音又停了。
李堪鸿有些急,起身奔到门口看一眼,又回来继续侧耳倾听,还用指骨敲击地面:“高隆!高隆!是不是你?是你就回应一声!”
下面静了一下,然后传来疯了似的急切“呜呜”声,显然是听到了他说话。
“不要急,我马上来救你!”
“呜……呜呜……呜呜呜……”
那声音却更急了。
书柜很沉,李堪鸿却不在意,运内力一推。
纹丝不动。
皱皱眉:看来还是有机关。
将书柜每个格子里的书轮流取下查看,再原样放回去,却没有任何发现。
高隆的声音虽然低弱,却仍然竭力“呜呜”,好像生怕救自己的人走掉。
他的嘴显然是被人堵了,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李堪鸿思索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
片刻后,他突然扑向案几,抬起它,伸手往案几几脚底部摸去。
“果然在这里!”他轻哼一声。
~~
秀橙境内,郫谷粒一边发足狂奔,一边破口大骂:“都是你们这几个该死的蠢货,若非你们左拦右挡不让本王吞噬鬼魂,何至于被本地鬼王撵成狗?”
拼命甩腿疾奔的洛思行被骂得脸色更加难看,道:“谁知道你们鬼王也是分地界的?”
“我呸你个要死的小兔崽子,”郫谷粒更怒,“不感谢我,还敢顶嘴,回头我非杀了你,把你吞个干净!”
微微气喘的洛辕株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吧,有这力气,还不如跑快一点!”
洛思行果断闭了嘴。
郫谷粒也不再骂,却猛然一个加速。
死死抓着他胳膊的载慈差点脱了手,抓着载慈的洛辕株和抓着洛辕株的洛思行也跟着一荡,差点扭断脖子、把脑袋甩出去。
郫谷粒见未得逞,更加暴躁,再度叫骂:“你们这群该死的贱人,能不能争口气长点出息,不要再当本王的累赘?”
洛思行被骂得无地自容,正要认死放开,却听载慈淡淡道:“不能。”
被骂得脸色发青的洛辕株好像受载慈影响,忽然开了窍,竟也笑嘻嘻道:“对,脸没命重要。”
洛思行争口气的念头立即随之打消,抿着唇,将皇叔抓得更牢。
郫谷粒对三块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没了辄,只能带着他们跑:“娘的,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啥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要救你们这群废物!”
骂完又自语自话道,“那家伙刚成鬼王就这么凶,以后还得了?秀橙这地界,以后怕是不能再来了,绝对不能来了!”
洛思行听到这句话,方知后面紧追不舍的那只,竟是才横空出世的,并非盘踞日久的地头蛇。
真气耗尽,他的两腿都快跑僵了,可危险面前,能挣一分是一分,只要未被逼入绝境,谁都不想直接送死。
洛辕株稍好些,还有些余力。
大概是已入媒衙三百年的缘故,载慈比他俩强多了,不仅能死揪郫谷粒不放,紧紧跟住,还能拖带他们叔侄俩,并能出言打气:“再坚持一会儿,到了边境就没事了。”
郫谷粒闻言,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三人都充耳不闻,装聋作哑。
洛辕株抽空回了一下头,只见远远一道矮小如猴的黑影依然穷追不舍,离他们越来越近,不由急声道:“快!再快!他要追上来了!”
郫谷粒大骂着再次加速。
洛思行头皮发炸,快没知觉的双腿竟又爆发出一股力量,加上郫谷粒的鬼王之力,跟不及时就被带得掠草飘起十几步,倒也还能勉强继续跑。
“快到边境了!”载慈忽然沉声道。
洛辕株猛抬头,却没认出:“哪个边境?”
“马倒坡,大正游击将军管大宽负责的地盘。”
洛思行听见二人对话,心道管他是谁负责,只要能摆脱这噩梦追兵就行。
又疾奔片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声鬼吼,仿佛就在耳边。
洛思行惊得几乎心胆俱裂。
然而那吼声尚未落音,郫谷粒也突然猛地长声大吼:“啊……”
两耳嗡嗡的洛思行只觉脚下一空,那天杀的郫谷粒竟然带他们直接从崖上跳下。
完了,完了,这回不死也残。
身体快速下坠,他绝望地闭上眼。
跑得都快断气了,最后还是栽在郫谷粒手上。
自己摔死的,可跟他无关。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吸他魂魄。
风声从耳边拂过,他等着非死即残的灾难降临。
“哎哟你们这些个贱人瞎屡生,还不滚起来?”郫谷粒怒吼的声音响起,“本王是你们这些废物的肉垫么?”
洛思行愣了愣,感觉不对劲,睁眼一看,原来已经落地了。
可……怎么一点儿也不疼?
“思行快起来,叔快被你压断气了。”
这是洛辕株的声音。
洛思行连忙翻身,结果却滚落在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四人刚才是呈叠罗汉之姿,自己在最上面,下面依次是四皇叔、载慈、郫谷粒。
郫谷粒脸朝下地趴着,三人重量全都压在他身上,待人陆续爬起,他旋腿就是几脚踢出。
这一脚,谁都没躲过去,尽给踹得坐一屁股墩儿。
载慈被踹翻后紧接着就爬起防备,洛思行却抬起头,看秀橙鬼王追到崖边又撤退远走,便坐在地上一动不再动,接着又往地上一躺,休息僵硬的双腿。
经过这番波折,郫谷粒也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拍着身上尘土骂道:“该死的家伙,本王迟早要端了你们媒衙!”
刚才还指望人家带着逃命、此时又摆出戒备之姿的载慈不作声,任他骂人发泄怒气。
郫谷粒骂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载慈和洛辕株同时松口气。
他俩还防着危险过去后,郫谷粒要趁机报复呢,没想到就这么走了。
洛思行心里的惊惧已渐渐散去,挺尸般道:“叔,歇会儿吧好不好?我实在没力气了。”
洛辕株立即答应。
不止洛思行脱力,他的内力其实也早已耗尽,只是一直在凭着自身毅力支撑,此时见秀橙鬼王不敢越界,郫谷粒也走得无影无踪,心下才真正松口气。
三人都直接坐在地上,休息恢复,洛辕株奇怪道:“郫谷粒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如此忌惮秀橙鬼王?”
载慈看他一眼,幽幽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句话你没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