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铭,看在你曾做过侠义之事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城外树林里,洛麟羽轻松追上顾国铭后,将他赶截在此,“告诉我,能否将你儿子的阉割之仇一笔勾销、就此揭过?”
“阉割之仇?仅阉割之仇吗?”顾国铭心痛而愤怒,“你们不仅阉了他,还要了他的命!”
“那不过是意外,”洛麟羽淡淡道,“父母阉割儿子、甚至自己阉割自己以便进宫谋饭的太监也是有的,人家怎么没死?只能说明你儿子意志力不强、报应来了,才被冥王阎罗收了魂,怪不得别人。”
顾国铭听见这席话,更加气胀:“嘴上无毛的小子,等你娶妻生子~~”
“我肯定不会把他惯成这副德行,”洛麟羽知道后面必是咒骂的话,毫不犹豫地打断,“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若非你溺爱成毒,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入田观稼,从小看大,能干出如此下作龌龊之事,估计幼时便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已经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穆本素因有人撑腰,也不怕自己仅有砍头术而没武功了,“早死早超生,不然馋猫改不了吃腥,田鼠改不了打洞,会有更多女子遭殃!”
洛麟羽点点头。
若只是一次强而未遂,也不至让她生起阉割之心。正因看透他已干过不少此类勾当,才有了杀意。
“败子若收心,犹如鬼变人,即便他做了坏事,你们也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怎能说阉就阉?”顾国铭恨恨道,“分明就是不给他活路!”
“我说老家伙你有没有搞错?你家那孽畜不是败你钱财家业,而是祸害无辜女子!”穆本素忍不住怒骂,“他是好吃屎的闻见屁也香,指望他回头是岸?就家里有你这样的爹,都是八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父子俩一起挨骂,且被骂得如此难听,顾国铭愈加火冒三丈,顾不得自己武力不及对方,一拳击出,却又在途中化拳为掌,拍向穆本素的胸口。
据小厮说,儿子被阉割,乃穆本素亲自动的手,她的大个子同伙只是阻拦儿子行不轨之事,并用树枝抽了儿子一顿,而另一个身材中等、和她一起出现的男人,则是真正帮凶。
所以他最恨的,还是穆本素。
最想杀的,也是穆本素。
当然,另两人他也没打算放过,但得等解决穆本素之后,一个一个收拾。
公子不在身后,穆本素原本就没想和他再次拳对拳,见他恶相袭来,立即忙不迭地后退。
不料那只铁拳竟在中途变成掌,并如影随形、蒲扇般拍向自己心脏位置,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竟直接往地上一趴,银刀也同时出手朝顾国铭的右脚踝狠狠削去~~刽子手不能杀满一百人,那我不削脑袋、砍他腿脚总行吧?这应该不算在内吧?
女刽子手的银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那真是又快又准,顾国铭猝不及防下还未来得及跳开,右脚就没了。
不仅右脚没了,左脚也受连累被银刀扫到,虽然未断,伤口却极深,鲜血迅速渗出,越冒越急。
被生生削掉右脚的断腿更是血如泉涌,汩汩奔流,红瀑般洒向草丛。
因为太快,腿脚被分肢时,顾国铭只感一丝微微凉意而不觉疼痛,待因扑空而短暂愣神后,才“啊”的一声惨叫,噗嗵跌倒。
穆本素忙不迭爬起身,连退数步才站定,反复翻转自己手中的砍头刀,边看边自语:“上次阉割,这回削足,我这银刀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冷眼旁观的洛麟羽没动。
若顾国铭一根筋地只想凭自己能力报仇,那么只需废了他的武功即可。
若因自知不敌而有退求别人的想法,就只能杀掉了事,否则麻烦无穷。
何况此人积累的那点儿小名声,有一半是故意被夸大其词吹出来的。
“你纵他作恶本也罪不至死,可你一意孤行,非要报仇雪恨,让这群女子的处境变得危险,我便只能表示遗憾,”洛麟羽看着先抱断腿、后又赶紧撕衣死勒以求止血的顾国铭,并拢二指,射出一道真气小剑,直入其心,“不用包扎了,我给你个痛快吧。”
小剑刺入心脏,顾国铭痛呃一声,双手立马顿住,之后缓缓抬起头,目光渐渐涣散,不多时,便两臂一垂,脑袋一勾,去了。
穆本素愕然看着,待顾国铭死去再也不动,才回过神来,噗嗵跪地:“少主!”
“纵子如纵虎,他是因儿子而死,否则不该落此下场……”洛麟羽叹息,“找地方挖坑将他埋了吧,无论如何,不应让他暴尸荒野。”
“是,少主。”穆本素亲眼见识少年的杀人手段后,震惊之余,更加乖顺,应声后立即执行。
洛麟羽缓步走出树林,微微抬头,仰望远处的天空。
一阵嘚嘚马蹄声传来,视线下移,竟是卢秋心衣裙飘飘,纵马而来。
“殿~~洛公子!”她看到人后,急勒马缰,下马后欲行礼,却止住,改为抱拳,“洛公子无恙?”
洛麟羽淡淡一笑:“无恙。”
卢秋心松了口气:“无恙便好。”
她没有朝洛麟羽身后看,也没有多问什么,只低声道:“那,民女告退。”
洛麟羽微微颔首。
卢秋心重新上马,即刻离去。
洛麟羽不由露出笑意。
这女子行事很合她胃口。
穆本素埋了顾国铭后,欲回群英楼的洛麟羽忽然改了主意:“走,我们去古董铺瞅瞅。”
于是两人便上马回转。
到了奇草阁一条街,再将马匹寄存,继续迈起两条腿。
盛世藏古董,乱世买黄金。
大正国此时正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太平之世,古董的生意自然好做。
奇草阁一条街的古玩铺子和京城古玩街一样,不是每个店里都古玉珍瓷、古书古画、宝石翡翠一股脑儿的堆聚,而是分门别类,各有千秋。
有专门经营古版书的~~把重要且具保存价值的文字或图画书写、绘制在平展吸湿之布帛上的帛书;将竹子或木片削成薄片、在上面写字后用皮绳串联起来、读时展开、读完卷起捆放好的一卷卷简牍;还有一个个铸刻文字的青铜金属器具~~金文;甚至连刻在龟壳或动物骨头上的古老甲骨文都有。
有专门经营各种历朝历代古画的。
有专卖古玉、旧瓷器的。
有专卖传世丝织锦绣品的。
有专营文房四宝、古墨古砚的。
有专卖各朝铜钱、历代古币的。
还有专门经营奇花异草、有些东西看着像枯树根的……
简直是山珍海宝,无所不有。
这些珍宝荟萃的坐店,门脸儿都极为端庄大气,掌柜的或者伙计也都穿得正正经经,衣着整齐,总有一副脸手干净、斯斯文文的文雅气质,绝无小酒馆、路边店那种吆喝吵嚷的样子。
穆本素直着一双外行的眼睛,只觉各种齐全,齐全得令她眼花缭乱。
“可知古玩行的规矩?”洛麟羽见她真正是外行看热闹,不由淡淡问一句。
穆本素连忙摇头,摇得满脸横肉直抖。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哪里,凡是干这行的,再如何贪财黑心、见利忘义,多多少少都得遵从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洛麟羽缓缓道,“一,店主不收盗墓来的玩意儿。”
“那是必须的,偷坟掘墓,那是丧了良心,损尽阴德的坏事儿,”穆本素立即说出自己所知,“挖人老祖宗的盗墓贼子死后都得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呢。”
“那是宗教说法,除此之外,还有律法上的约束,”洛麟羽淡淡道,“按照大正律疏,偷坟掘墓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无论首犯从犯,一律杀头示众斩立决,即便是跑腿儿的、望风的,也得戴枷一个月、发配几千里。古玩掌柜哪个不是精明人儿,谁敢为几两银子去买卖土里物件儿?”
“这个好!”穆本素恶狠狠道,“就该弄死那些敢动咱供着敬着的老祖宗的人!”
“所以说,即便出土之物再好、价格再便宜,但凡被古玩店的掌柜看出来处,就决然不收。”洛麟羽想起自己从小就蹓跶乱蹿过的京城古玩一条街,不由嘴角微勾,“要是谁收了盗墓来的东西、卖了大价钱,被行里人知道,即便当面不说,背后也会将其十八代祖宗骂个狗血淋头。”
穆本素哈哈一笑:“那是活该!”
继而问道,“那少主,别的规矩又是什么?”
“不收各类金铜佛像和显密各教法器,包括各类神仙佛祖造像。”洛麟羽边走边道,“之所以忌讳,是因买卖此类物件叫毁坏法身。神佛有灵,他们害怕哪天全家被上苍来个五雷轰顶。”
穆本素哈哈大笑。
“三则,不做前朝旧代的陪葬陶俑冥器和偶人生意,因为年深日久……”洛麟羽话未说完,突然脚步一顿,转身朝一家名叫野树根的门店走去,“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