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赵炳,见过陛下。”
赵炳一如从前一样,跪在赵睿面前,五体投地,语气谦卑。
赵睿半倚在龙床上,眯了眯眼睛:“起来吧。”
赵炳应声起身。
“阿炳,你可是许久未来朕这凌虚阁了。”
赵炳心中一凛,抱拳恭声道:“是陛下吩咐卑职,要潜藏身迹,留存有用之身,所以卑职在藏在宗卫府里,平日里房门都不出一步——”
“朕没有怪你。”
赵睿挥手打断了赵炳的话头,轻笑道:“你这个人呀,性格谨慎是优点,性格太谨慎了就是缺点了,朕跟你十几年的感情,不过找你来说说话,难道会无缘无故害你不成?”
短短几句话,赵炳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李怀,给阿炳搬个凳子过来。”
“是。”
大内官李怀从后头搬了一张矮凳子过来,轻轻放在赵炳身后,低声道:“大统领坐。”
赵炳战战兢兢坐了半个屁股下去,对着赵睿拱手:“谢陛下。”
“近来宗卫府的差事怎么样啊?”
“一如以往,按着陛下的规矩,凡是含有三品以上官员的情报,或者临安京畿超过五百人以上的军队调动,卑职都通过李茂公公,送到宫里来了。”
赵睿“嗯”了一声,点头道:“阿炳你办事,朕是放心的。”
赵炳低头不语。
“今日宗卫府的情报呢?递上来朕瞧一瞧。”
赵炳从袖子里取出文书,李怀递给了赵睿,赵睿粗略翻看了一遍,嘴里啧啧有声:“北齐仍旧在凉州打转,林青连同项云深的玄甲军,居然主动出击,朝着西边的辰州打了过去。”
他随手把情报扔在一边,看向了赵炳:“阿炳,这都是军报,连林青送信的使者都没到京城,你就知道了?”
赵炳额头见汗。
“回陛下,是大统领他在西陲安排了不少宗卫府的人,宗卫府有信鸽可以传信,因此比林大将军的信使快上一些。”
“哦。”
赵睿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这宗卫府在阿炳手里,愈发厉害了起来,先帝朝时,便没有信鸽这种物事。”
他只是夸奖赵炳,对于起了更大作用的赵显只字不提。
赵炳正在思索这位成康皇帝话里的意思,冷不丁的听到赵睿一句话传了过来:“阿炳。”
赵炳愕然抬头。
只见赵睿手里拿着那几张白纸,冷声问道:“这些东西,你给七郎也送去了一份对吧?”
赵炳身子一颤,瞬间从凳子上跪在地上,颤声道:“回陛下,大统领是卑职上官,他嘱咐卑职把重要消息给他一份,卑职不敢不听。”
赵睿眯了眯眼睛:“他说的话,你就这般放在心里?他远在肃州府,还能管到你不成?”
“大统领是陛下封给肃王爷的,他的话就是陛下的话,卑职只听陛下的话。”
赵炳咬牙道:“只要陛下吩咐,宗卫府还是陛下一个人的宗卫府。”
“这倒不用。”
赵睿笑了笑:“朕与七郎亲如兄弟,哪里分什么他的还是朕的,你以后还是这般做事就成。”
亲……如兄弟?
赵炳心里一阵发冷。
你们俩,原本不就是兄弟吗?
“卑职领命。”
“这次朕把你叫来,除了跟你叙叙旧,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一说。”
赵睿从龙床上起身,走到御桌上取下一份奏章,扔在了赵炳脚下。
“你看一看,这是宗卫府里有人参你的。”
赵炳慌忙打开这份奏章,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如坠冰窖,他跪伏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打摆子。
“陛……陛下,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卑职,绝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这份奏章的文笔并不是很好,一看就知道不是文官的手笔,但是奏章上的内容却很是诛心。
奏章这样写道:“卑职宗卫府甲字卫副统领,状告上官赵炳,以权谋私,藉宗卫府勘察情报之权,窥探宫帷隐私,并数派亲卫,前往凤凰山希夷观,与希夷真人私会,后把一干消息,快马送出京城,往——肃王府而去。”
这份奏章文笔并不是很好,内容多半也是杜撰出来的,比如说赵炳根本就没有窥探皇宫,更没有派人去找陈希夷。
如果是旁人这样污蔑他,赵炳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还会想笑。
但是这份奏章的落款,让赵炳不寒而栗。
落款赫然是,宗卫府甲字卫副统领——赵慨!
那个肃王爷留下来监视他的赵慨!
赵慨怎么会上奏参自己?而且还是用污蔑肃王爷的形式参自己!
赵炳心乱如麻。
“朕相信你没有做过。”
赵睿目光中的意味不明,淡然笑道:“阿炳你跟了朕十几年,七郎才到宗卫府不过半年,怎么想阿炳你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赵炳低声道:“回陛下,这已经不是卑职做没做的事情了,奏章上所写,实在是骇人听闻,卑职替肃王殿下代管宗卫府,宗卫府上下,从未有人进入过皇宫半步,何谈窥视宫帷隐私?”
“至于派人去希夷观,更是无稽之谈,卑职至今不知晓希夷观的位置,与希夷真人一面都未曾见过,此人在奏章上大肆污蔑卑职,卑职请陛下圣意,诛杀此獠!”
“哦?”
赵睿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要朕杀了赵慨?”
“不错,此人不仅诬告卑职,还离间陛下与肃王殿下之间的感情,其心可诛!”
“呵呵。”
赵睿生冷的笑了出来:“可是他是七郎的人啊。”
“不管是谁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便该杀!”
赵炳很是果断。
这是赵睿给他出的一道题,他必须答的果断,而且不能答错。
赵睿盯着赵炳看了几眼,有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算了,也许只是这个赵慷想要你的位置,所以才诬告你,一时糊涂而已,你回去斥责一番也就是了。”
斥责一番?!
赵炳心中骇然。
就赵慨这种行为,诬告了宗卫府大统领不说,还诬告了当朝双亲王,甚至还欺骗了陛下,这种罪过,夷三族都不为过!
陛下他居然只是让自己斥责一番!
看来这道奏章,是陛下有意试探自己了。
赵炳的背脊都有些发凉。
给出了对赵慨的处理意见之后,这位成康皇帝打了个哈欠:“朕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是。”
赵炳躬身抱拳,退出了凌虚阁。
此时,他刚换的新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他进凌虚阁不过小半个时辰,几乎已经耗尽了心力,比在班房里坐班十天还要疲累的多。
此时的赵炳,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边的凌虚阁里,赵睿望着赵炳远去的背影,对着大内官李怀似笑非笑的说道:“李怀,你看阿炳他刚才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愤怒,是不是装出来的?”
李怀迟疑了一下,低声回话:“奴婢看不出来,不过如果大统领他是装出来的,那么装的也太像了些。”
赵睿呵呵一笑,从一旁取来赵慨那份诬告赵炳的奏章,随手扔进了火炉子里。
火炉里银骨炭熊熊燃烧,不消片刻,这份奏章就会化作飞灰。
“李怀,你是不是也以为,这份奏章是朕搞出来吓唬阿炳的?”
城府深沉的大内官抖了抖眉毛,低声道:“奴婢不敢。”
“哈哈,朕知道你们都以为是朕在试探他赵炳。”
说到这里,赵睿突然沉默下来,望着火炉里熊熊燃烧的奏章喃喃自语。
“有趣的是,这份奏章,真是的赵慨他亲手写出来,并且亲自送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