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悦从来不知道,顺风靴这么好用,一气冲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靠倒在门前后,大口大口的吸气。
丁岐山还不是丁岐山,她不能急,不能急,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一想到丁岐山,一个挑眉,一个斜眼的样子,分明跟上辈子一样,她又如何能不恨!
鬼面幡里的每一个过了百年的幡鬼,他都亲自看着行过刑。甚至入了魔门后,喜欢看幡鬼被阴火折磨,点点气化。
可是偏偏又因为是幡鬼,只要气化不干净,十天半个月后,阴魂再次重聚……。周而复反之后,所有幡鬼看到他,值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不管有意识无意识的,都只有簌簌发抖的份。
……跟了他三百多年,他两次看着她用刑!
同在驻地的时雨,突然睁开双目,望向卢悦房间的方向。
那里浓浓得,恨不得毁灭一切的阴郁戾气,有如实质般,好似地狱恶鬼出笼。
这怎么可能……?
时雨站起来,刚转到走廊前,楚家奇匆匆跑入,拍卢悦的门。
“卢悦,卢悦你在里面吗?再不说话,我就要破门了。”
楚家奇没想到,卢悦在坊市里,居然跑得那样快。
时雨眯眼,原本浓得要化不开的戾气,突然之间,好像根本不存在般,消于无形。
“师兄,我没事,想一个人呆会,你走吧!”
“对不起,若不……”
“跟你没关系。”里面卢悦不耐烦的声音截断楚家奇,“是我自己,自己的原因,你走吧!”
楚家奇只好转身,看到时雨朝他招手。
“师伯!”
“坐!”时雨回到自己房间,示意他也坐下。
“卢悦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她和谷令则吵架……。”
时雨拧眉。“你知道她和谷令则之间的关系吗?”
楚家奇茫然摇头。
“谷令则之父,谷正蕃是个修仙废才,他也没在修仙界努力。可是回到世俗,又不死心,生了很多孩子你知道吧?”
“知道!”这样的事,哪个家族都有。不独独是谷正蕃一个。
“谷令则的生母是个凡人,当年生下一对双胎女儿。最小的那个,一出世,就有六指。她把她扔给自己的侍女,谎报另一个男孩生下来。就是死胎!”
楚家奇震惊!
“那个侍女就是卢悦的养母方二娘,现在你明白了?”
时雨的眉头,并未舒展。“谷春风和谷正蕃曾到逍遥门,要认回卢悦。卢悦却因早知身世,痛斥谷家和谷正蕃。她亲口对你申生师伯说,谷家若因为她,从逍遥门得到任何一点好处,等她筑基之日,就到谷家,亲手宰了谷正蕃!”
楚家奇的身体,不再是挺直,软了下来。
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啊?
可恨谷令则,还几次三蕃借他接近卢悦。
“整个谷家,卢悦大概只不恨谷令则。”时雨好似猜中他所想,“她与她与上古的那对兄弟一般,是双生之体。”
“谷令则与她师父花散一样,算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苏淡水和夏瑜也领了宗门任务,就是看着谷令则不要太亲近卢悦。”
“整个谷家,唯一让她惦记的,大概只有谷令则一个。”时雨叹口气,“原本,卢悦不愿继你之后,她的事再在宗门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你不知道。可是现在谷令则几次找来,不是她不想面对,就不面对的。”
“她还小……,性子容易走极端,以后,在外面尽量隔开她与谷令则。”
“是!”
把事情给楚家奇说开,时雨并不放心,刚刚卢悦房里那化不开的戾气,实实把她吓着了。
修仙界,不乏因为某些事,而性格分裂之人。
“你说什么……?”
把自己关了一天的卢悦出来,迎接她的是时雨的不讲理。
苏淡水摊摊手,“别问我,我真不知道。”
“我可以去见师伯吗?”
“师伯已经住到磐龙寺了,”苏淡水只能同情,“一个月时间很快的。”
卢悦暴躁,什么很快,让她到磐龙寺扫一个月的地,哪有这样的。
“夏瑜师姐呢?她才是时雨师伯的弟子吧?怎么是我呢?”
“少了夏瑜,我们人就不够了。”
卢悦认命,谁让逍遥门到这里的,现在就她闲着呢。
跟着苏淡水到磐龙寺,头发攒起来,僧帽戴好,换上僧装,接过扫地僧手里的扫把。
卢悦一边扫,一边心里嘀咕。明明大家都有法力,怎么就不能用净尘术,非要用扫把呢。
扫地就扫地吧,可是为毛,她要维护外三殿的所有菩萨和罗汉,而且那青石地,还不能用扫得,得趴在地上,用抹布擦?
擦吧擦吧!这些事,以前在国师府又不是没干过。
三世佛、竖三世佛、横三世佛、四大金刚,五方佛、八菩萨、十大弟子、十八珈蓝、二十诸天……
外三殿每天香火不绝,她要在夜间,把这些祖宗,弄弄干净。
在天快亮的时候,把青石板地也擦得光可鉴人。在其他僧人,重启一天供奉香火的时候,再到外面扫地。
磐龙寺的诸多外门弟子,每天都会聚在外三殿,诵读佛经!声音朗朗,哪怕在坊市,都能隐隐听到。
卢悦从一开始的暴躁,倒是慢慢安定了下来,甚至有时,遇到来此观光的各宗弟子,也会像其他扫地僧一般,停下稽首。
……
谷令则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
洛夕儿这天约了不少人,把她拉着到磐龙寺散心。
远远看到那个扫地的身影。谷令则都不知有多震惊。
“嗨!卢悦,果然是你啊?”周美佳笑眯了眼,“原来听说,时雨真人与寄生大师打赌输了,我还不信。不过看到你在这扫地,我现在信了。怎么样?扫地的感觉如何?”
卢悦轻轻放下扫把,双首合十。“诸位施主是来游玩的吧。游玩走那边,这边是往内门的,不接待人。”
“呵呵!看样子。你扫地扫得挺好啊,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收到洛夕儿的眼神,周美佳果断撤退。
卢悦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洛夕儿。再转谷令则,短短十来天。她居然憔悴了不少。
谷令则挣脱洛夕儿,先转身往另一边去。
还是当陌生人吧,当陌生人,她好过些。
丁岐山很快追上她。“别生气,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觉得卢悦性子失平。她到磐龙寺熏陶一段时间,或许还好些。”
谷令则一愕。若有所思,顾不得很多人往这边来,回头看卢悦,已经平静捡起扫把,接着扫地。
“走吧!”
谷令则看着丁岐山伸过来的手,愣了片刻,没有握住,摇摇头,跟上前面的队伍。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突然对自己,对丁岐山怀疑起来。
卢悦前面看她的目光,虽然陌生,却没有恨。
可丁岐山每每走到她身边,她都觉得脑中有股不受她控制的懵,掺杂着恨。
谷令则脚步加快,追上前面的女孩们。
远处高亭之上,时雨与寄生重新坐到棋盘前。
“你真决定了,让楚家奇也来这扫地?”
时雨点头,“还是要麻烦大师!”
寄生叹口气,“麻烦什么,扫地僧又不是多好的活。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卢悦已无刚来时的浮躁。”
这点就是她没犹豫的原因,楚家奇现在只有他挑战别人的。炼气第一,早就实至名归。
与其让他在外面得罪一大票人,还不如也拘到磐龙寺,跟卢悦作伴。
磐龙寺的人,因为德化城之事,这段时间,她特意看了,都没人跟她说话。
看着小丫头一个人闷头做事,时雨是真的心疼。
尤其是前夜,想着过去陪她说说话,谁知,却听到她在跟菩萨小声叽咕。仔细一听,她念得居然是往生咒……
她在外面听了一夜。
昨夜她又去了,三殿的打扫,卢悦从大悲咒开始,到六字大明咒,再到往生咒。
其念经时的恭敬程度,让时雨心惊,幸好因为磐龙大会的时间快结束了,她只让她到这里一个月,要不然,今天,她就要把卢悦拎回去了。
残剑峰收个人不容易,更何况是未来的峰主,要是被佛法熏陶,真得变得无欲无求,心向佛门,她就是逍遥门的罪人。
看看下了一子的寄生,时雨觉得,若不是她一直看着,没人朝卢悦传经,她都要怀疑磐龙寺在卢悦身上有用心了。
下午回去休息,看到楚家奇也如她一般打扮的时候,卢悦都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气愤好了。
“师兄,你怎么来了?师伯又跟人打赌输了?”
远远听到她清脆的声音,泛着活力,再不是念经时心如死水的样,时雨终于放心了。
她根本没在意卢悦后一句,她又跟人打赌输了。
输就输吧,输不可怕,输了可以再来,就怕那输了之后,再也站不起来的。
“不是,师伯就是单纯不想我再在外面得罪人,说我有力气没处使,就来帮你扫地,免得你一个月下来,手上全是茧子。”
师伯有这样好?卢悦疑惑,不过,不用扫地她挺喜欢的,总算能抽点时间,修炼了。
“行啊,以后扫地归你,三殿的擦抹,我来。”
楚家奇动动嘴,“师伯说,擦地的活,我也得接着。”
若不是这些活,是接卢悦的,打死他也不会接手。
一想到他扫地的时候,有可能被人围观,楚家奇就满是郁闷,时雨师伯真是害死人了。
这下子,卢悦相信时雨师伯真是良心发现了,她的手,这半个月下来,已经磨了好几个泡子。
扫把跟剑,到底不一样,更何况还不能用灵力。
这一夜,时雨再没听到卢悦念经,心甚高兴。
高台上,浮舟和浮游静坐。
“师兄,你说时雨这是干嘛?她求着寄生师兄,把卢悦安排进来当扫地僧,现在又这般,我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像她了。”
浮舟性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可是对上逍遥门,他几次吃亏,不得不多想一些。
浮游抚抚胡子,“爱之深,责之切!听说,原本这卢悦是要拜她为师的,结果被须磨给抢了。你没见那天,她打卢悦打得有多狠,卢悦小小年纪就悟了剑意,剑意是什么?经过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才能坚定心思,悟出他们的剑之所向,皆为齑粉。”
“卢悦在擂台上,因为区区一把下品赤阳,跟元晨宗的人死磕……。可见心性方面,有些缺失。时雨想用佛法熏陶,让她强大起来,可又怕佛法太过,让她移了心性,让楚家奇过来,一举两得尔。”
浮舟心里不是滋味,“她当我们磐龙寺是菜市场了,想进人就进人?”
“你呀你呀!”浮游大笑,“你说楚家奇和卢悦是什么人?只要我们不去招惹,几百年后,无论在哪,与我磐龙寺总有一份香火之情。”
浮舟一愕,旋即失笑,就是嘛,寄生师兄,虽然总是一幅与人无争的样,可每逢大事,总有神来之笔。
各方擂台,少了一个天天抱着把剑的独眼龙,大家还有些不习惯。
几下高层,知道楚家奇和卢悦一齐被派去磐龙寺,当扫地僧,聚头之时,都觉时雨心思深沉,太不要脸了。
磐龙寺十二金钢,全是元婴,道门四大宗之间,虽然现在魔门斗,同仇敌忾,可平时,也是明争暗夺。
逍遥位于西南,建宗最早,却因为远离人口最多的中原大陆,其实早落四门之末。
现在突然把两个都悟了剑意的少年,送到磐龙寺,莫不是,有连联合磐龙,重掌道门之首之意?
若是如此,一翻洗牌,再所难免。
“磐龙寺,不会介入我道门之事。”
灵墟宗的柯根真人摇头,“磐龙建寺两万多年,你们何曾见他管过我道门之间的恩怨?此次磐龙大会,是帚木大师,可怜天下生灵,为魔道之争提供最小争执才起。”
“那时雨是什么意思?”东亭宗的云隐不解。
这个大家若知道,也就不用在这里猜了。
“请时雨当场问吧,逍遥诸真人,她从来不是主力。”
这倒也是,若是弃疾或是申生在此总揽,就不是他们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