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引着他们往座位上走去,唐浮才落座,南里泽嘱咐了身边的婢女好生伺候着,才离开女眷的区域,朝男宾那边
去了。
“漫侬姐姐,我听说前些年你还托南里贵妃向父皇请旨,赐婚你跟南里泽,这下可终于该死心了吧。也不拿块镜子好
好照一照自己。哪有新郎会娶比自己还丑的新娘子?”说话者的声音,故意响亮得让在座众人都听得清楚。
唐浮微微侧头望去,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却不曾听南里泽跟自己介绍过,但她提到的漫侬,却是哥舒芸儿底下的
妹妹,庶出的公主。
既然这女子是叫哥舒漫侬为姐姐,那应该也是皇亲国戚,但属于旁系的那种,不重要的人物,所以南里泽才漏掉了。
她刚才提到的南里贵妃,是南里泽的表姑母,早些年嫁入皇宫里,被封了贵妃,算不上多得宠,但有娘家做靠山,也
颇受皇帝的尊重,在这宫里的地位也不低。
这番话虽是嘲笑哥舒漫侬,但信息量却是极大的。
唐浮做好了吃瓜看客的准备,装傻装到底,心里却盘算分析了起来。
这哥舒漫侬应该是暗恋了南里泽许久,才会有求贵妃牵线的传言出来。这结果肯定是失败了,看南里泽那副德性,也
不是那么容易拴得住的人。
哥舒漫侬的模样虽然不算漂亮,但至少比说话的女子还是要好看一些的,女子之间比较,很少会比才情,一般都是比
容貌,而被一个比自己还难看的人说自己丑,想必谁都不会好过。
但让唐浮惊讶的是,哥舒漫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地回道:“小薇妹妹说得有道理呢。我等平凡姿容,怎么能
比得过芸儿姐姐那般仙子似的人物。是我自己福薄,怨不得别人。”
唐浮暗自端起矮桌上的水杯,默默以喝水掩饰自己的表情。
她心中不仅有些佩服这哥舒漫侬,真是大度。但回头一想,不对呀,她们口中说的芸儿姐姐,就是自己啊。这燕歌的
父老乡亲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八卦,还是说南里泽根本就是有心散播了一些什么,才让她们有了这些误会。
她忍不住抬头望向男宾那边的坐席,找寻着南里泽的身影,恨不得现在就去跟他对质,说个清楚。
唐浮的目光还没有扫到南里泽的踪影,就看到一阵小旋风刮了过来。
噔噔噔的脚步声,活力无限的少年郎,除了四殿下哥舒庆阳,还能有谁。只见他窜到哥舒漫侬坐席边上,伸手拿了她
桌上的一个果子,就放到嘴边咬了起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孩子要是再小个五六岁,倒还算是可爱,可他眼下这年纪,完全就是个目无章法、纪律、尊长、秩序的熊孩子。
“四弟,你要是喜欢这水果,姐姐一会儿让人送一盘到你座上去。现在父皇还没到,宴席未开,别这么吃。”哥舒漫
侬温和地劝道,一副体贴温柔的好姐姐模样,看得唐浮都有些动容了。
而哥舒庆阳却嘿嘿一笑,一脸不在乎地把咬了一半的果子又放回盘子里,才对着哥舒漫侬说道,“好姐姐,你记得许
我的那把金弓哦,我可是照你的话做了,把果汁全都……”
哥舒漫侬脸一黑,不等他说完,把那半个果子塞回到哥舒庆阳的口中,把他的嘴堵上,看他还怎么说。
“快带四殿下回去坐好!”她抬头对着边上匆匆赶过来的宫人说道。
想必这宫人是追着哥舒庆阳一路过来的,累得直喘气,连应答都没个声响,只深深一揖了事。
边上的人听不明白哥舒庆阳在这里说些什么,还以为他是胡闹惯了,都没太在意。可唐浮却是十分清楚,心底忍不住
暗自好笑,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看似乖巧温柔的哥舒漫侬,还真是会耍心机,居然指使个孩子来弄脏自己的衣裙,想叫自己在大殿上出丑。
只不过这把戏也太低级了些。可既然对方还未见面,就送了份礼过来,怎么着,她也该好好回敬一下,否则怎么算得
上是礼尚往来。
唐浮正想着如何回敬,就听宫人通报,皇上进殿。
这燕歌皇帝不过四十出头,步履之间却显得十分沧桑,乍一看,还以为是快六十的人呢。按道理说,燕歌人不都是经
常骑马射箭,身体质素该好得很,怎么会有如此病态显现。
不过皇帝一出场,大家都要站起来举杯。
唐浮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她暗中运起灵力,对准不远处哥舒漫侬桌子那酒盏,凝起灵冰把酒盏牢牢冻在桌面上。
所有人都已经将酒杯捧在手中,高高举起,哥舒漫侬却拔不起来杯子,尴尬地弯着腰费力地想要把酒杯拿起来。在她
正用着力的时候,唐浮收回灵力,那冰消失得干干净净,同时哥舒漫侬失去重心,一个屁墩仰面摔倒,手中还握着酒杯,
可里面的酒全泼到了自己身上,还溅到了隔壁两桌人。
“你在搞什么?这是我的新衣裳!”先前嘲笑她的女子,一脸愠怒,认为漫侬分明就是故意的,自己出洋相也就罢
了,还要连累她弄脏了衣服。
女眷的坐席离皇帝殿上的座位很远,这里发生点小风波,那边根本察觉不到。
在众人同皇帝敬酒之后,哥舒漫侬也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离场去清理衣裳了。
余光瞄见哥舒漫侬心有不甘地离开,唐浮嘴角边上挂起一丝狡黠的笑容。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也不是大度到别人故
意整蛊都可以轻易原谅。所谓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人捅我一刀,我捅人十刀,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不过哥舒漫侬还算是运气好的,许是唐浮现在孕中,所以脾气温和了许多,就算是报复打击,也用的是轻微的恶作剧
而已,无伤大雅。
若在以前,不见点红,她怎么好意思收手。
皇帝在殿上发话了,大意就是今夜是家宴,无需顾忌君臣之礼,让大家畅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这些也不过是些客套话,谁也不会真的当了真。该说的吉利话,该行的宫礼一样都不能少。酒过三巡之后,皇帝突然
点名南里泽,让他上前来,接着又说了一些赞许的话,无非是夸他年轻有为,办事效率之类的。
唐浮正沉浸在面前的烤肉中,吃得两手油腻腻,就忽然听到皇帝要召芸儿上前来。
要不是宫人走到她桌前,还递了帕子给她,她还真没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
她赶紧收拾了一下,就提起裙子,几步上前,跪下行了大礼,又被叫到近前,站到了南里泽的边上。
“看来你们这对姻缘,确实是上苍注定。”皇帝望着他们俩,颇为感慨地说着,然后就开始用燕歌古语,念着类似祈
福的话语。
满殿的人都低下了头,南里泽也伏低了身子,不忘拉着唐浮也让她做同样的动作。
唐浮忍不住用灵力密语问南里泽,“搞什么东西?你不是说让我跟你回燕歌,待在你身边就行了,这又扯的是什么姻
缘?”
南里泽悄然用密语回道,“你不必当真就不算是什么,这件事,回去我再与你细说,总之你先配合我一下,就是了。
你想要何好处,我们都可以商量。”
他还默默用眼神讨好似得看着唐浮,让她再忍耐一会儿。
唐浮忍耐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周围的人纷纷跟他们说着恭喜。唐浮一脸懵圈,摔了一记白眼瞪着南里泽,意思是在问
他,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南里泽抿嘴一笑,拉着她的手,四下回礼,同时用灵力密语悄悄告诉她,皇帝当中赐婚,将哥
舒芸儿许配给了自己。
唐浮脸都要绿了,可南里泽接下来的密语,让她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你何曾当自己是哥舒芸儿过?你不过是借了她的名号罢了,如今也只是让你顶一个名号而已。你怕什么,我知道你
是谁,你知道自己是谁,不就行了吗?”
唐浮脸色缓和了许多,南里泽心里却是大喘气,没想到她如今这么好哄,三两句话竟然就说服了她,连他都忍不住佩
服起自己来。
坐在皇帝右侧的南里贵妃,微笑着跟皇帝提议,“何不喜上加喜,漫侬一直对泽儿心心念念,如今既然泽儿有了正
妃,那不如也一并添个侧妃,也算是好事成双。陛下,您看如何?”
南里泽一听,笑容僵在嘴角,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边上的叔父南里诲站起身来,对着殿上行了礼,接道:“多谢贵妃
娘娘成全,我兄长私下曾多次提起十分感念柏严大人的赏识,如今泽儿若能跟漫侬公主成就姻缘,实在是侄儿之大幸,也
全了我兄长的追思。”
这柏严,正是哥舒漫侬的外祖父,先帝在位时的名相。
南里泽回头深深看了叔父一眼,想死的心都有了。皇帝都没开口,叔父这番抢白,又明示暗示自己父亲的喜好,分明
就是在促成这件婚事。
他辛辛苦苦娶一个“哥舒芸儿”回来,不一定是真娶,后面还要看他如何花心思,才能真正将其拿下,但要是再接个
哥舒漫侬回来,那可就是真的娶回来了。
唐浮也看出南里泽似乎对那哥舒漫侬很是不满,但她全程摆出看戏姿态,甚至是有些看好戏的心情,表现出一副对此
安排十分满意的表情。
皇帝扫了一眼殿下这些人,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安排完这喜事之后,皇帝也没久坐,就推说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而皇帝前脚刚走,唐浮也打算找借口走了,她在
女眷坐席上,用灵力密语让南里泽过来接自己,先撤了。
南里泽二话不说,就从座位上起身过来了。
哥舒漫侬身边围了一圈来道喜之人,看见南里泽朝着这边走来,纷纷露出期待的表情,没想到南里泽只是路过,连看
都没看哥舒漫侬一眼,就走到“哥舒芸儿”的座位边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