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吉回到盛京以后,立即论功行赏,大封群臣,并正式册封宗室诸王。
留守盛京的济尔哈朗贝勒被封为忠亲王,阿济格贝勒被封为渝亲王,黄太吉的嫡长子曹格被封为穆亲王。
论资历来说,歹善贝勒也应当被封为亲王。
但黄太吉感觉有一些犹豫。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厮行为不妥当,生活不检点,他和阿巴亥大福晋偷偷摸摸,暗中媾和,整个盛京城里,尚不知道这一情况的人,已经着实不多了。
大家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在这两位当事人面前提起而已,偏偏他们俩还自以为天衣无缝,还自以为能把这件丑事瞒过所有人的耳目。
“你一个贝勒爷,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偏要和阿巴亥那个女人搅和在一起?”黄太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阿巴亥有什么好,年纪那么大了,脸上皱纹也有了,哪里比得上我身边那个小花瓶布木布泰,那才叫青春活力嘛。
黄太吉有问鼎天下、中原逐鹿之意,但女真本部人马还是太少了,想要成事,就必须获得大周官绅阶层的普遍支持和认可,但歹善贝勒和阿巴亥之间的风流韵事传出去了以后,坐实了北方草原部落“父死则妻其从母,兄弟死则收其妻”的婚姻陋俗,这让南朝士人怎么看待清国政权?
这不是给清国皇室抹黑吗?
但黄太吉也不好明着批评歹善贝勒。一则,当初争夺汗位时,黄太吉得到了歹善贝勒的鼎力支持,拥有从龙之功,无论如何,两人不应当——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而翻脸。
二则,歹善和阿巴亥的这种行为,属于北方草原部落的固有习俗,按照部落传统来看,他们俩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
思来想去,黄太吉还是决定封歹善贝勒为亲王爵。但这个封号,可就得讲究一二了。
他决定封歹善贝勒为礼亲王,言下之意,是希望歹善贝勒注意一下礼义廉耻,现在大家的身份都变了,都是颇有身份的贵人,而不是以往那些过着茹毛饮血生活的粗人了,可不能按照老辈人的那种落后风俗,做出南朝士人眼中那般违背礼教的伤风败俗之事啊。
不仅如此,黄太吉还特意命令礼亲王歹善坐镇锦州城中,负责监管塔山、松山、杏山、右屯、大兴堡、大凌河堡等处防务,以免得他回到盛京以后,为老不尊,隔三差五和那个阿巴亥暗中相会,让大家脸上都难堪。
此外,黄太吉还分封搏和托、博洛、瓦克达等宗室成员为郡王或贝勒等,封范文程、祖天复、孙绍祖为辅国将军或轻车都尉等虚衔。
一时间,盛京城内几乎人人加冕,欢天喜地,开开心心过大年。
但黄太吉还是有一些不开心,因为那个蓟辽总督王自如,居然一直咬牙坚持,不肯向他投降。
不仅如此,王自如为了表现出忠于南朝的气节,似乎还下定了必死决心,每天少吃少喝,稍微有了一些力气,便对清国和黄太吉本人骂不绝口,让黄太吉感觉很是为难。
不杀他吧,他每天瞎嚷嚷,让许多人听了心烦;杀了他吧,众人又觉得有些可行。
“难道我就这么没有王霸之气,引不了别人主动来投?”黄太吉郁闷道。
要说他招降王自如的诚意,那还是有一些的。只要王自如愿意投降,黄太吉可以帮他抬旗,若是不愿意,新组建的汉军八旗,也可以让王自如做一旗旗主。
如果王自如嫌军务繁忙,安心做一个文官也行,至于爵位,可以封他为国公,仅次于亲王、贝勒等宗室重要成员。
这种超高待遇,在清国诸多王公贵族之间,还是引起了一些争议。但黄太吉认为,招降王自如利大于弊。
“王自如等文职尽为我得,则南朝之君视文职如草芥,此后文职不敢担当;武职尽为我有,则南朝之君视武职如寇仇,此后武职亦不愿效力。”
黄太吉以此作为理由,在御前会议上,说服了诸位王公大臣。
但可惜,负责劝降的渝亲王阿济格,一连见了王自如数十次,每次都被他骂得灰头土脸。
偏偏阿济格还不能放下身份,和王自如对骂一场,让他都差一点儿气糊涂了。
阿济格后面干脆向黄太吉请罪,卸下了这份差事。他堂堂一位亲王,位居清国前三五人之列,还要受王自如这个败军之将的羞辱,这让他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呢?
他渝亲王难道不要面子了?
辅国将军祖天复和轻车都尉孙绍祖,也先后奉命来到王自如房中,想要将其说服。
祖天复有点儿不好意思见王自如。说实话,他也算是王自如的心腹部下了。临战前,王自如并没有安排祖天复上阵厮杀,而是让他坐镇宁远卫城,看守大周主力的后路。
松山大战时,虽然清国主力分成两部,将大周朝汇集在松山、杏山一带的十多万人马前后围住。
但反过来说,清国一部分主力,也介于塔山、宁远和松山、杏山一带之间。
王自如指挥部队向南突围时,若是塔山、宁远守军,也向北发动冲锋,此乃南北夹击之策,即使不能转败为胜,但让他王自如从清军的包围圈中逃出生天,还是大有可能的。
可惜祖天复这厮在危急关头,什么动作也没有做,不但没有做出积极营救大周主力的姿态,反而还丢掉了宁远卫城,真是平庸无能到了极点。
王自如对祖天复,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但祖天复却也有其应对之策。他知道自己不受王自如的待见,所以进入王自如房中以后,祖天复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反而还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会儿哭诉自己辜负了大周朝廷和诸位上官的信任,以至于在这场国运之战中,碌碌无为,失手被擒;一会儿又哭诉关宁士卒,以往那些熟悉的老部下,俱都死在这场战争之中。
到最后,他更是哇哇大哭,诉说着自己对北平城中亲人的思念之情。
祖天复如此大胆,又向往南朝之意,并没有惹怒黄太吉,相反,黄太吉还在背后说他是一个至诚至性之人。
“思念妻妾儿女,乃人之常情。等到过几年,祖天复在盛京这边也生儿育女,妻妾成群之后,他对北平城中亲人的思念,或许便要淡化多了。”黄太吉听完阿济格的汇报之后,嘱咐他不要声张,这件事情便当作不知道。
不仅如此,黄太吉又给祖天复送去了好几位貌美妇人,让他在盛京城里安心生活,乐不思蜀。
祖天复的这番表现,赢得了黄太吉的好感,但对于招降王自如,却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孙绍祖的劝降就比较有意思了。这厮是一个粗人,他来到王自如房中后,洋洋自得,满脸都是傲气。
他先是嘚瑟自己被清国封为轻车都尉一事。
“我如今也是轻车都尉了。想当年,先父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连一个世袭爵位都没有挣下来,那个京营指挥一职,说是咱们孙家的世职,可那也是我花了上万两银子,托了许多人的关系,才弄到手里的。你说这样的朝廷,还值得我替他卖命吗?如今,我在清国也闯下了不大不小的名头,将来或许还有重返关内,享尽北平风月的那一天呢。”
说道风月一事,孙绍祖便开始吐槽了,“盛京哪里都好,可就这风月场所,比不得南朝,像什么秦淮诸艳,京城四美,那是决然看不到的,真是令人失望得很啊。”
孙绍祖啰啰嗦嗦了一大通,徒惹王自如厌烦不已。但王自如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骂他。毕竟孙绍祖只不过是丢掉大周沈州的罪魁祸首,但他王自如,却丢掉了大周朝的整个辽西防线以及十七万精兵呀。
祖天复和孙绍祖二人的劝降,只能说是无功而返。
好在这个时候,范文程终于从关内返回盛京。这一路上,恰逢辽西战乱,他不敢走这条捷径,必须通过北方草原绕道而行,又碰到了好几波溃兵。
这些溃兵像是饿疯了的野狼一般,见谁都抢,看到范文程身边护卫不多,便蜂拥上前,想要夺得他们身下的马匹和行李。
范文程从北平出发时,身边尚有精锐护卫数十人之多,等到他抵达大凌河堡,拜会在那里巡查的礼亲王歹善时,身边就只有两位护卫紧紧跟随了。
其他护卫,不是死在战斗之中,就是在逃亡的路上失散了。
礼亲王歹善知道范文程深受黄太吉信任,而劝降王自如一事,又需要范文程出力,自然对他礼遇有加,不仅请他吃了酒,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他直奔盛京。
范文程也投桃报李,表示自己房中有两位小妾,仰慕礼亲王的长者风范,愿意朝夕侍奉在您老人家身前。
“范文程这是什么意思?”礼亲王歹善沉思道。当年多尔衮、多铎两兄弟还在时,是抢过范文程房中美妾,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事后也不了了之,范文程也从不向别人提及。
但他歹善可没有干过这种欺男霸女的坏事呀?他歹善位高权重,只要动了念头,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何至于夺他人之好?
但歹善想到,范文程是黄太吉身边头号幕僚,他心思缜密,如此行事,必然大有深意,不如顺其心意了。
歹善便婉言谢绝了此事,但语气却不是很坚定,主打一个你要送就送、你不送也无妨的意思。
两人会心一笑。
范文程的心情很好。这次国运之战,清国获胜,拿到了双方战争的主动权,而范文程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也不小,时任蓟辽总督王自如报送到大周兵部的作战计划,就是他暗中打听出来的,为黄太吉赢得这次国运之战,立下了至关重要的功劳。
相对而言,他从松江伯周进手中,购买了两批次燧发枪,却都被人半路劫走一事,就不算什么了。
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嘛。
范文程已受封辅国将军,但因为他这次功劳很大,得知他回到盛京以后,黄太吉第一时间召见了他,还赏赐了他十名美女,以表扬他尽心办事。
范文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虚不已,想着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老腰都撑不起来了,哪里还应付得了这一帮莺莺燕燕?
范文程也向黄太吉打包票,说劝降王自如一事,就包在他身上好了。
“先生若能促成此事,朕绝不吝于封赏。”黄太吉兴奋地说道。
他还慷慨表示,“如果需要他人配合,也请先生名言。目前各方战事停息,政务方面也不用你操劳,唯独先把劝降王自如一事做成了,便算作你大功一件。”
有了黄太吉这句话,范文程便将自己的心思,都用在王自如这个人身上了。
据范文程在北平城中多方打听到的消息,王自如这人虽有着进士功名,但许多人都怀疑,他是走了时任礼部堂官钱敬文的门路,一口气送出去了五万两银子,由此获得关照,在当年春闱中金榜题名。
钱敬文这厮好大胆,科举考试乃国家抡才大典,他居然也敢徇私舞弊,若是有朝一日,清国入主中原,对于钱敬文这种人,一定不能重用。
但即便有钱敬文帮忙,王自如在会试中的名次也不高,他最终赐同进士出身,分配到六部观政。
最开始那几年,王自如的仕途发展一般,许多同年进士都外放四品知府了,他还在兵部做六品主事,以至于许多人都嘲笑他资质平平,没有治世之能。
王自如后来和宫里的董贵妃拉上了关系,有董贵妃帮他在今上面前说话,他才开始简在帝心,先是升任兵部司官,紫檀堡大爆炸之后,又升任为兵部堂官,协助德正帝处理军务。
等到王自如出任蓟辽总督,主持大周边防之后,众人对其评价终于发生了变化,开始视其为国之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