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柳如非都把自己身上亵衣脱了下来,想着她既然是光溜溜地来到这个世界,那也应当光溜溜地离开这个世界。
正所谓: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结果钱敬文居然说,这湖水有些凉?
亏她柳如非瞎了眼,嫁给了这个口是心非、欺世盗名之辈。
只可惜,木已成舟,她柳如非现在想后悔,也有些晚了啊。
柳如非神情落寞地跪坐下来,眼眶中噙满了悲情的泪水。
钱敬文纵使脸皮比城墙还厚,但他既然选择了苟且偷生,面对柳如非的这种刚烈性格,不禁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赶紧回屋子里吧,要是被下人们看到了,成个什么样子?”钱敬文红着一张老脸说道。
柳如非拿钱敬文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返回房中,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从此以后就在家中深居简出,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但钱敬文却一改往日惫懒形象,在政事上勤勉了许多。他心想,既然自己贪生怕死,那就得想办法辗转求活。
钱敬文的这种心态,落在范文程的眼里后,这头老狐狸顿时大喜过望。他连忙自掏腰包,请钱敬文在状元楼吃酒。
这一次,范文程没有再颐指气使了,也没有叫姑娘陪酒。他反而命令身边仆人将雅间门口看守住,不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向钱敬文说道,“钱大人真打定主意,要把房中禁脔送给咱们大金的某位贝勒爷了?”
钱敬文苦着脸说道,“这种破事,还能由我做主么?但求范大人看在我这些天以来,鞍前马后、悉心陪护的份上,替我美言几句,将这种事情蒙混过去了才好啊。”
说到这里,钱敬文都禁不住有点儿生气了,他郁闷道,“要说欢场绝色,我家中那一位,虽然在诸多浪荡子眼里,有着些许薄名,但她在北平风月界,其实也不算什么。北平欢场,先是四大小仙女曝得大名,后来又有所谓京城四美广为传颂,这其中,董爱珠,张圆圆,花想容,赵灵飞,曹佳,以及从金陵来到北平发展的陈媛媛,哪一个不是才色艺俱佳?为什么你们后金的那位贝勒爷,就一定要盯着我钱某人房中这位女眷?”
范文程心想,那还不是你钱某人最弱?董爱珠给治国公府生育过子嗣,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虽然死于鼠疫,但董爱珠作为马尚的如夫人,即便德正帝陈安宁再不要脸,也不可能拿她送给后金贝勒赏玩。
张圆圆则是松江伯周进的爱妾,她虽然没有生育,但松江伯周进还在松江知府任上,天隔地远不说,后金真要提出这个要求,那就等同于和松江伯周进翻脸,影响他们的另一步妙招啊。
至于陈媛媛,则被德正帝陈安宁赏赐给了关宁军头吴月先。吴月先是后金大汗黄太吉执意拉拢的对象,又何必和他房中女人过不去?
当然了,北平欢场之中,还有花想容、赵灵飞、曹佳等人,这些天来,范文程也偷偷摸摸地去了她们所在的风月场所,听她们唱流行神曲,演奏优美旋律,确实有着无限风情。
但问题是,后金和大周朝谈判,公然索要几个风尘女子,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后金的王公贵族就这么肤浅,把军国大事当成了儿戏不成?
事实上,范文程威胁钱敬文,不过是想要给他施加压力,想让他按着后金的思路走,帮黄太吉完成一件大事。
范文程笑道,“其实女人嘛,不管长得多漂亮,见多了也就那样。如果钱大人真心舍不得,我这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就怕钱大人不肯出力。”
“出什么力?”钱敬文心生警惕道,“我可是大周朝二品侍郎,基本的节操还是有的,我不可能做后金走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范文程本来还没什么,听了钱敬文这番话,更是心生鄙夷。你钱敬文好意思说基本节操,柳如非拉你投湖自尽,你居然借口湖水太凉,这简直就是天大笑话,可千万别让人笑掉了大牙。
但范文程脸上神情却保持不变,他凑到钱敬文耳旁小声说道,“不至于,绝对不至于。”
“不过是因为咱们后金大汗,希望能在辽东发展农业种植,想让大周朝委派松江伯周进作为特使,前往盛京商讨媾和事宜,并向盛京百姓传授土豆、玉米等农作物种植技艺。”
“松江伯周进?“钱敬文疑惑地问了一句。他很快明白范文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敢情范文程这次过来,根本就没打算达成任何媾和协议,而是想将松江伯周进骗到盛京啊。
周进用计,先后杀了后金贝勒多尔衮和后金贝子多铎,盛京城中,对周进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有许多,他要真去了盛京,还能活着回来吗?
但钱敬文转念一想,周进这厮不去盛京,他钱敬文的如夫人柳如非便有可能被送到盛京,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松江伯周进的死活,与他钱敬文有何干系?
想通这一关节之后,钱敬文心中大定。他心想,自己和松江伯周进的关系很一般,甚至还有几次发生过龃龉,如今有机会给松江伯周进一次难堪,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钱敬文答应此事,范文程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拿出了二十颗东珠,委托钱敬文暗中推动此事。
“事情若能办妥,我另外再奉送钱大人一百颗东珠,也好让您广置姬妾,享受各种艳福。”
范文程像是一个老朋友一般,拍了拍钱敬文的肩膀,对他画饼道。
钱敬文对于广置姬妾没有什么兴趣,他年事已高,一个柳如非就让他吃不消了,三五个月才能在柳如非那如花似玉的身子上享受一回,若是再广置姬妾,他这条小命怕是立马要保不住了。
但对于推动松江伯周进前往盛京主持双方谈判一事,钱敬文则表现得非常积极。
他先是在朝会上,向今上建议说,后金派范文程过来和谈,也抱有打探北平城中军事布置的意图,大周朝这一边,也应当派一位有分量、懂军事的大臣,去盛京洽谈,此乃礼尚往来之事,想必后金方面也不会公然拒绝。
在私下宴饮场合,钱敬文则三句话不离松江伯周进,言道周进懂军事,善谋略,镇得住后金那些手下败将,他要是能去盛京一趟,哪怕达不成任何协议,也能对盛京城中的军事部署和民心变化有所了解,有利于大周朝对于后金的下一步行动啊。
钱敬文这番话,从明面上来讲,也不是没有道理,以至于朝廷将要征调松江伯周进入京,任命他为大周特使、礼部堂官,前往盛京开展谈判的消息,一时间在北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快快快,快派人去江南,给松江伯周进传信,说是朝中有人不安好心,想要唆使他前往盛京和谈。”锦乡伯韩老三刚回到家中,便对儿子韩奇说道。
韩奇笑道,“真有人向今上提出这个建议,也不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作是内奸?”
锦乡伯韩老三苦笑道,“谁会这么傻,指名道姓让松江伯周进前去盛京送死?但他们列出种种条件,又在私下里讨论周进身上所具备的诸多优势,就怕发展到最后,今上受到他们这些人的蛊惑,真给松江伯周进下旨,让他赶赴盛京和谈啊。”
对于松江伯周进,锦乡伯韩老三可谓是又爱又恨。
要不是周进,他们锦乡伯府还穷得叮当响,他儿子韩奇估计也仍旧是个废柴,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能担任京营指挥,还捞到了一个五品云骑都尉的虚衔。
周进这厮,简直是锦乡伯府的一颗福星啊。
但韩老三也埋怨周进这厮不是好人,明明有兼祧并娶名额,也喜欢他们锦乡伯府的韩雪,结果这厮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任凭永宁公主张诗韵胡作非为,让他锦乡伯府的嫡小姐,被迫给周进这厮做了小妾,你说锦乡伯韩老三心中如何不恨?
更令人生气的是,如今松江伯府永宁公主这一房,张诗韵、薛宝钗、贾探春等三人都有了子嗣,偏偏韩雪还仍旧尚未生育,这让韩雪在松江伯府后宅之中的地位越发堪忧啊。
但话说回来,韩老三即便对周进这厮再如何痛恨,他也明白木已成舟,锦乡伯府和松江伯府已经难以分割的道理。
现在有人不安好心,想要对松江伯周进动手,在北平城中散布一些不利于松江伯周进的声音,韩老三当然希望周进对此知情,并早一些想出解决办法。
“还等到现在呢?”韩奇从他父亲嘴里,打听到事情原委之后,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
“难道松江伯周进早就想出了这一节,因此早有对策?”韩老三有些惊讶地询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吧?”韩奇点了点头,将一封书信从抽屉中取出来,给他父亲韩老三过目。
“好啊。”韩老三看过这封信后,兴奋得一拍大腿,他决定明天上朝时,便向朝廷建言,推荐周进出任大周特使。
次日朝会时,韩老三便在今上和诸位大臣面前侃侃而谈,“江南一带豪族富商不知凡几,既然女真诸部有心求和,很多事情都应当敞开来谈。我建议,可以面向江南豪族,募集资金五百万两,从后金手中赎回沈州,也就是现在的后金大本营盛京。”
“这可能吗?”内阁首辅毕景曾问道。
当年沈州失守,总兵左贵丧生,还是在张楚担任内阁首辅时发生的事情,导致大周朝在辽东的形势更加糜烂不堪,张楚一系也因此树倒猢狲散了。
现在若是有一个机会,能从后金手中收回沈州,不管是打仗收回来的,还是出钱收回来的,反正都是收复国土的大功一件,他毕景曾作为内阁首辅,也能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再加一笔。
韩老三笑道,“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再说。沈州本就是大周朝的固有领地,被女真诸部强行夺走,如今咱们愿意花钱赎买,给出了这么大的诚意,如果女真诸部还不同意的话,那他们究竟是不是真有和谈的意图,便需要好好地考虑一番了?”
“你这么一说,女真诸部好像真没有理由霸占沈州不还。”毕景曾点头说道。
但他很快又问道,“可这五百万两银子,江南豪族真愿意拿出来资助朝廷么?”
“愿意,怎么不愿意?能为朝廷分忧,也算是江南豪族的福气。如果说,值此关键时候,都不肯为朝廷收复国土大计,贡献个人微薄之力,我们就有理由怀疑,这些江南豪族是不是真心热爱咱们大周朝了?”韩老三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甚至指着钱敬文的鼻子说道,“钱大人,你们江南钱家号称有良田万顷,是不是也应当掏出几万两银子,为朝廷收复沈州出力?”
钱敬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韩老三逼到了墙角,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当然愿意了,真要能达成收复沈州的和议,江南钱家贡献几万两银子出来,那也是应当的。”
“这不很好吗?江南钱家就能贡献几万两,有那么一两百户江南豪族,把这件事情包揽下来,既显示了他们的拳拳爱国之心,也帮助大周朝收复固有领地,还实现了和女真诸部的和平共处,可谓一举多得,我看朝廷上下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应当立即向范文程通报此事。”韩老三趁热打铁地说道。
后金特使范文程来到北平一事,朝中许多大臣都知道,但对于具体的和谈内容,大家都不太了解。
韩老三在朝会上提出重金赎回沈州,虽然显得很莽撞,但因为没有加重朝廷财务负担,反而有可能让朝廷收复沈州,赞同此议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他们也为韩老三感到担心,江南豪族同气连枝,连宫里的太监去江南收税,那些江南豪族都能鼓动老百姓罢市罢工,还将地方官员赶进茅厕里躲避,他们有这么好商量,居然每家都愿意白白地掏出数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