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杀戮是那样的荒诞离奇、玄幻诡异、无妄莫名、不可思议,面对的敌人不是敌人,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是两小无猜的玩伴,是生死与共的挚友,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是一脉相承的师徒,是同气连枝的同门……很多人直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不敢相信,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现实中。
……
有些事情听人口述是很难相信的,特别是过于反常离奇的事情,这跟信任无关,只因对这类事情没有亲眼见到,是无法做出真切直观地理解的。
留彦清讲述得就是这样一件极其反常离奇的事情。
公冶世英、东方燕和梁筠竹简直难以置信,于是搬来梯子,亲身上房梁一看究竟。不看很抽象,一看何止吓一跳,公冶世英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联想到多年前死于非命的两位至亲长辈,心头不禁一阵剧痛。东方燕和梁筠竹捂眼尖叫,宁死也不敢再往天窗外多看一眼。
三人呆若木鸡地在天窗前呆了许久,受留彦清连声叫唤,才稍稍回过了神。相继哆哆嗦嗦、浑浑噩噩的顺着梯子往下爬,手脚冰凉又软又重,软如烂泥,重似灌铅,一步三颤,短短两三丈长的梯子,足足爬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到地上。公冶世英双脚离地面还隔着一步,当是已经着地了,不料力落了空,本就瘫软无力的身子直接砸向坚硬的地面,好在留彦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扶到椅子上坐下。东方燕和梁筠竹双脚甫一沾地,泄了最后一口气,双双趔趄,寻求攀附之处。
三人麻木的瘫坐在椅子上,六只眼睛齐失光彩,空洞游离,神魂久久不能归位,脸色或白如死人、或青如厉鬼,冷汗再次湿透内衣。
死寂,长时间死寂。
时间是调节心灵的一剂良药,涉世未深的少年男女们需要用时间来消化那只看一眼便终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
无武身为“少林三无”之一,在武林中名头响亮、有口皆碑,他虽身处佛门,是方外之人,但依其性格作风,倒更像是一位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侠客。身处血肉横飞的炼狱,面对丧心病狂的血毒人,他的心中百味杂陈,唯独没有任何一丝恨意。近百斤重的禅杖在他手中轻如鸿毛,让他挥舞的虎虎生风、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却仍然无法改变立锥之地不住收缩的趋势,他想要放弃,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慈悲。可当余光瞥见身后所剩无几的幸存者和别的还在全力抗争的人们,不禁暗暗怅叹,无奈的重新鼓起勇气,扯开嗓门大声问道:“方丈师兄,现在该如何是好?”这是他从小说到大的一句话,近乎于口头禅,每每提出,总能得到无佛的回应,纵使有些回应他听不懂,终归还是回应了。但这一次,无佛毫无回应。无武纳闷侧目,却见无佛不知什么时候竟盘坐在了地上,闭目缄口,无悲无喜,无嗔无痛,无情无意,就像一尊供奉在佛龛上的佛像,这是真正的老僧入定。无武见状,面露敬佩郑重,稍稍向师兄盘坐处移了移防守位置。
陈寅奋力挥舞龙胆湛金槊,扫倒一片血毒人,高声接话道:“天降红雪,古今未有,陈某以为这大面是人为!”顿了顿,连着挥了几槊,接着说道:“既是人为便难持久,大家伙儿再咬咬牙坚持一下,待雪色变成正常的白色,那便少了一道大阻力,咱们再合力冲出去!”
这话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同,终于看到了脱险的希望,尽管希望很渺茫,可这又能如何,生死关头一根稻草也能救命,纷纷抖擞精神。
但是,陈寅只猜中了其一,却未料到其二。
……
东方燕牙关打颤,结结巴巴地问道:“世、世英哥哥、哥哥,刚、刚、刚才那些、那些到、到底是、是人是、是、是鬼?”这大半年来,她经历了很多超乎想象的事情,阅历丰富了,眼界开阔了,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这在这段时间内频繁感到害怕,不知不觉间对“害怕”二字的理解逐渐变得更为深刻,只是她自己暂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梁筠竹跟着望向公冶世英,这也正是她想问的。
公冶世英并未作声,留彦清接话道:“就算不是鬼,跟鬼也差不了多少!”
东方燕又道:“他们都、都是中了、中了红雪的毒?”这个问题她自己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再次深深为公冶世英的及时劝阻而庆幸,感慨老话诚不欺人,真真是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唉,是人也非人,罪孽啊!真不知墨烟海的心是什么做的!”公冶世英喉头发干,声音沙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方才亲眼目睹的惨绝人寰、毛骨悚然的场景,黯然闭目,胸闷气短,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心正饱受着煎熬。
东方燕重重哼声,恨恨跺脚,愤愤骂道:“墨烟海这畜生,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世上也只有像他这样的狗东西才能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来!”觉得还不解气,又诅咒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狗东西将来必遭报应,不得好死!”
留彦清头一次完全赞同东方燕的话,想着那些可怜的遭难者,不禁喟然长叹;梁筠竹更是潸然泪下,频频抹泪。
四名少年人长吁短叹,好一番感怀唏嘘。
公冶世英突然心头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东方燕也是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这是一个非常现实迫切的问题,梁筠竹闻言一颤,从伤怀回归现实,水汪汪的杏目中满是忧虑,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弱弱说道:“那、那些人会进来吗?他们、他们要是进来了,咱们又出不去,那可该怎么办才好呀?”留彦清看着这份楚楚可怜状,不禁心生爱怜,正欲宽慰,东方燕又道:“是啊,红雪这么厉害,出咱们铁定是出不去了,可那些跟鬼一样的人要进来咱们也拦不住啊!这下可麻烦了,咱们成瓮中之鳖了!世英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却见公冶世英想事情想得投入,转而向留彦清问道:“这里可有密室、地窖之类能藏人的地方吗?如果有逃生的密道那就更好了!”留彦清正为东方燕插话扰他安慰佳人而不爽,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见梁筠竹刚刚浮现的希望化为失望,语气立马转柔补充道:“我家这处宅子是当年我祖父为帮助一位家道中落的商贾,故意以三倍高价购得的,那位商贾靠着这笔银子还清了债务,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么多年来,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五个月,才叫几名庄人过来打扫、检查一番,基本上不怎么住人,所以未曾构筑密室、地窖之类的地方,更没有逃生的密道。”不补充还好,补充了反倒让梁筠竹更失望。
啪一声闷响,公冶世英突然一掌拍在茶几上,顾不得手痛,嚷道:“原来如此!”整个身子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刚刚还病恹恹的,一转眼就变得生龙活虎,兴奋地抚掌道:“这就对了!奶奶的,可算是让小爷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