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何计划?”王环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留女侠,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啊?”
留心言反问道:“依二位高见,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王环脱口而出道:“自然是照留女侠先前所言,同心协力,共同化解这场乱局,揪出真凶!”想了想觉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共同化解乱局说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自觉言语欠妥,又讲不出具体方案,挠须干笑。
留心言会心一笑,道:“我们之前做过一些计划和设想,就像现在这样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各方势力,积少成多,最终粉碎奸人的阴谋。但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总有人在暗中捣鬼。所以……实不相瞒,说出来也不怕二位笑话,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明确的计划,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顿了顿,接着说道:“眼下漫天风雪,各位不如暂到寒舍落脚避雪,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合计合计,有了各位的加入,一定能商讨出更好的方法!”
徐渭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请那位赤金堂主,再和你们汇合。”在“请”字上面加了重音。
一行数百人边走边说,冒雪往潭柘寺方向而去。
行出数里,同留远等上百名刀侠庄子弟汇合一处。又前行两里绕过一处弯道,遥见漫天飞雪呈淡粉色,乍一看以为空中飞洒的不是雪花,而是桃花,瑰丽旖旎,将整座潭柘山及方圆数里笼罩其中,极尽壮观,恍如人间仙境。
纷纷惊叹道:“咦!这雪怎么是红色的?”
“哇!真好看,太美啦!”
“不仅美,还有香味呢!”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红色的雪哩!”
“别说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就连我这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都是头一回见到!”
“那师叔祖您以前有听说过红色的雪吗?”
“从来没听说过!”
众人带着无比震诧之情,又向前行出里许,看到一条红白分界线,一边是他们所处的洁净白雪,一边是呈淡粉色的红雪。
……
留家私宅正屋,门窗紧闭。
屋外风雪交加、天苍地茫,屋内温暖如春、安静平和。
公冶世英裹着棉被半梦半醒地躺在躺椅上,左右各摆着一个炭火通红的炭盆,伸手可及处还有可口糕点、热乎白水等。
这一切都是东方燕精心布置的,她时而对公冶世英嘘寒问暖,时而在屋内来回走动,时而以指作剑随意比划两招,表达无聊,打发无聊。
留彦清不断地寻找各种话题,试图引出梁筠竹的兴致。然而梁筠竹人在屋内心却不在,只作礼貌性的敷衍。留彦清明知无趣,依然坚持不懈,提议道:“筠儿……燕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到院中去堆雪人如何?”他本想通过东方燕带动梁筠竹,不想向来玩兴强烈的东方燕直接回绝道:“不去!我要在这里照顾世英哥哥!”梁筠竹柔声细语道:“我、我也不去,小师叔若是觉得枯坐乏味,那就出去堆雪人吧,这里有我和燕儿姊姊照顾世英哥哥就成了。”留彦清再次碰了一鼻子灰,不由面露愠色。
风声大作,呼声四起,门窗震动。
一处没上闩的窗被风吹开,窗扇摇摆,乒乓作响,寒风倒灌,雪花飞扬,屋内温度骤降。
公冶世英鼻翼翕张,猛然坐起。
“该死的风!”东方燕恨恨骂了一句,正欲起身去关窗,见到室外漫天飞雪竟呈淡粉色。当是自己看错了,揉眼细看,苍茫天地,皆呈淡粉,张口结舌地瞪着天降红雪的奇妙盛景,异常兴奋,发出了比峨眉、青城二派和刀侠庄子弟更为激动的赞叹,张开双臂冲向窗口。
公冶世英连声疾呼:“这雪不能碰、这雪不能碰!”
换做旁人东方燕定然是置若罔闻,驻足回首,不解道:“这么漂亮的雪为何不能碰?白色的雪见多了,红色的雪可是头一回见到啊!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可不能错过了!”红色雪花确实稀奇至极,并且红色又是她的最爱。
“越好看的东西往往越危险!”公冶世英面沉声重,“快把窗关上,切莫触碰到雪!”
东方燕极少见到这般严肃郑重的公冶世英,纠结于困惑和不舍之间,带着不甘问道:“为什么呀?”
“把窗关上再说,绝对不能碰雪!”
东方燕瘪了瘪嘴,怏怏应道:“哦!”小心翼翼地躲避雪花,依依不舍地关上窗扇,无精打采地插上闩子,透过窗缝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真想破窗而出,好好到红雪中去疯玩一场。
……
队伍中有人试图上前伸手接雪一看究竟,清修赶忙喝阻道:“住手!这雪有古怪,切不可冒然触碰!”
徐渭艺高胆大、桀骜不驯,随手一伸,一片淡粉色的晶莹雪花便落到了他的左手食指尖上。雪花沾之即化,尚不及细看,便渗透进了皮肤。徐渭感知敏锐,远胜一般武人,当即觉出有异,一缕似有若无的温热感快速通过手指蔓延至手掌,紧接着又蹿至手腕,前后不过一呼一吸。温度随着蔓延而升高,并牵引着心律和神识。徐渭大惊失色,赶忙运功,将温热感压制在手腕以下。约莫盏茶功夫后,额头密布汗珠,整只手掌呈通红状,食指尖出现一滴针眼大小的黑色血滴。就这么小小一滴黑血,落到白色雪地上,竟将半丈见方的白雪染成了粉色,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数百旁人个个目瞪口呆、喉头滚动,那些方才试图去触碰红雪的人更是后怕连连,堂堂“南文”尚且如此,遑论他们。
徐渭亲身体会了红雪的厉害,再不敢掉以轻心,默默运功内查,确定无碍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王环关切问道:“还好么?”徐渭摇头道:“无妨。”
清修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一滩红雪,若有所思。旁边一名花甲老尼面色凝重,道:“掌门师姊可还记得奇三绝庄楚庄主?”清修涩声道:“阿弥陀佛,你也怀疑这是‘血毒’?”当年楚飞中毒自禁于奇三绝庄后山石室,清修和这位法号清尘的花甲老尼,以及已故的清贫,三人曾代表峨眉派一同登门探视慰问,所以对“血毒”略有了解。
“血毒!”全场哗然,在场众人虽少有真正见识过“血毒”的恐怖,但都有所耳闻,称之为天下第一奇毒毫不为过。
清尘点头道:“当年神、圣二位师兄暗中收到消息,得知噬血魔鬼竟是楚庄主,为了尽可能减少对奇三绝庄的不良影响,秘而不宣,仅携座下四位高徒登雾灵山。却遇上了墨烟海掌控的神秘势力的埋伏,引发一场震惊天下的血战。最终奇三绝庄惨遭灭庄,剑成师兄被黑魔重创,伤重不治,刀仁师兄为救少庄主楚敏真被神志全失的楚庄主杀害……”萧正阳心头一阵剧痛,关于这段往事,他再熟悉不过了。“楚庄主杀害刀仁师兄后,自己也爆体而亡。但事后神圣座下四位高徒在替奇三绝庄殓尸时,其他庄人都在,唯独少了楚家父子。楚少庄主是因坠崖而失踪的,现在想来楚庄主的尸身极有可能是被墨烟海的人带走了。”
清修猜到清尘想说什么,道:“师妹请直言心中推测。”
清尘道:“石山居士曾言‘血毒’提炼极难,不可能再有第二份。如果这真的是‘血毒’,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鬼医赵半壶用楚庄主的身体在培育血毒!”
这话对在场众人造成的震撼,更甚听到“血毒”之名,照此逻辑,再结合眼前这漫天红雪,“血毒”不光有第二份,甚至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人力再强,终是有限,如何能够操控自然?”洪花叶提出质疑,“师父、师叔,若说这场红雪是天降异象,弟子倒也相信,若说是人力为之,弟子实难相信!”峨眉、青城二派和刀侠庄多数弟子皆有同样的想法,纷纷发声附和。
清修、清尘愁眉对视,谁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群中有人叫道:“大家快看,雪的颜色好像变深了!”众人细细一看,果不其然,雪花的颜色从淡粉色变成了淡红色。
徐渭负手抬眼,静静凝视着淡红飞雪,眉头一颤,喊道:“不好!香气也有毒,大家快退后!”
内力精深的王环、清修、沐炑、留心言、清尘等一干人很快也觉出了异状,内息略有紊乱,一股莫名的烦躁在体内四下乱窜,有种想与人打架的冲动。内力较浅者,感知越缓慢,烦躁越剧烈,无意识地出动拳脚,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同门身上,吃痛声、责备声、困惑声响成一片。
清修运功喊道:“所有人屏气后退!”声如洪钟,震醒迷失心智的二派一庄子弟。
众人急急退到先前的弯道处,齐齐运功排毒。
萧正阳内视自查,不觉任何异样,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中毒了,为何唯独我一点事都没有?”正自奇怪间,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眼前场景像极了薛恒所描述的萧栋杰、公冶忠义亡故时的场景,身上的伤都是对方造成的,现场的打斗痕迹都是二人留下的,以及空气中残存的异香,除了没有漫天飞雪,其它种种迹象几乎如出一辙。忖道:“倘若发觉的再晚些,峨眉、青城二派和刀侠庄众豪杰中毒再深些,那不就跟爹他们当时的情状一模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