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同源莞尔一笑,按下唐长川的手掌,道:“四哥莫要动气,歇一晚就歇一晚吧,权当是带孩子们来踏青游玩。”唐长川无奈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老五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就因为你们这般宠溺,使得这两个小家伙越来越放肆了!这次敢偷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下次就能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唉——!”拂袖转身,愤懑难消。
东方燕努力克制着心头狂喜,偷偷冲令狐同源竖起大拇指,后者笑着翻起白眼,右手食指一通晃点。
夜已深,人未静。篝火遍布山野,多到难以计数,各种各样的喧闹声,此起彼伏,不带半点疲倦。
唐长川等人选了处相对清静之地,围坐成圈。公冶世英好奇问道:“四舅、小舅,据说这次为了营救峨眉、青城二派,中原武林足足出动了数十万人,这么多人是如何调动的?”
唐长川道:“凡事只要顺了时势,何愁无人响应?峨眉、青城二派源远流长,侠名流传数百年之久,素得世人敬仰,现今落难被困,多方势力争相救助,合情合理;无为教作恶多端,臭名远扬,深受世人唾弃,又同外族勾结,妄图倾覆天下,此等狼子野心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两相叠加,为首之人只需从中稍加引导,施些巧力,聚集起数十万江湖豪杰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聚人不难,难的是用人,用好了,剿灭无为教的同时,还能狠狠挫一挫鞑子各部族的锐气,也算是替老朱家稳固了江山;用不好,全军覆没,自此中原武林一蹶不振,无人能匹无为教锋芒,鞑子各部族顺势兴兵南侵,江山动荡,万民荼毒。”
东方燕的注意力全在人数之上,满脸不服,哼声说道:“当年两位师祖率江湖群豪襄助阳明先生平定藩王叛乱,也不过八九千人,这个林复的号召力难道比两位师祖还大?救助同道、剿灭妖人是顺应时势之举,平定叛乱就不是么?”
“刀神、剑圣的号召力自然要远超林兄,平叛定乱也是顺应时势的义举,但两者之间大有不同,不可混为一谈,其中道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令狐同源随意拨弄着火堆,接着又叹道,“林兄这次的动静弄得也真够大的!”
公冶世英接着唐长川的话说道:“弄出了这等阵势,不管用没用好,这位林盟主的前景都堪忧啊!”此话一出,唐长川不禁为之侧目,令狐同源则道:“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林兄的做法,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江湖人。既是江湖中人,凡事自然以江湖道义为重,同道遇险,竭力救助,也是分内之事。想要从别人的地盘上救人,不拿出点像样的阵仗是绝无可能办到的。我就佩服林兄这一点,够大气,要么不做,要做就往大的做,管他前景优劣与否,也不用在乎是否犯了某个高高在上之人的忌讳!要不是义父叮嘱再三,我还真想去凑凑这个热闹,助林兄一臂之力!”
唐长川颇有玩味地问道:“五弟,你一口一个林兄,对你口中的这位林兄到底了解多少?”
嘭一声响,火龙翻腾,跟着轰然之声迭响不绝。眨眼之间,大好青山化作一片火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出什么事情了?”唐长川、令狐同源急忙将公冶世英三人护在身后。
东方燕惊呼道:“那是什么?”顺其所指,抬头仰望,公冶世英道:“好像是一群大鸟,天太黑了,看不清!”
唐长川凝神细瞧,道:“是纸鸢!”当下时节,正合风筝放飞。话音未落,一物从天而降,正中几人眼前的火堆,火势猛涨,大股灼热感扑面而来,毛发随之卷曲,面皮顿生灼烧剧痛。令狐同源双臂伸展,巧力推送,将公冶世英三人推开丈余。唐长川双掌齐出,劲风澎湃,抵住呼啸火龙。
令狐同源扬声喊道:“纸鸢上有人,丢下来的陶罐中装的全是火油!”撕碎衣袍作面巾,分发给众人,环顾周遭,入眼皆是无边火海。唐长川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腾身出剑,七八条长满叶片的树枝应声落地,道:“五弟,我开路,你断后!英儿、燕儿、筠儿,跟紧啦!”
“好!”
身处烈火浓烟之中,难辨方向,唐长川手执树枝,当先开路,锁定一个方位直直前进,却迟迟不见出路。火油焚烧生成的刺鼻熏目,更甚寻常草木,他与令狐同源内功精深,尚觉难受至极,更何论三位少年男女?尤其是公冶世英,眼不得睁,鼻不得吸,晕眩欲呕,若非受二女搀扶,早已瘫倒在地。
这时,十数只陶罐相继又在他们身旁炸裂,无疑是雪上加霜,飞溅的火油尚未附着上身,便化作了明火。无数道火龙裹挟强劲热浪,交织缠绕,直如真龙降世,一下就将人撞得晕头转向。公冶世英三人瞬间窒息黑眼,丧失知觉,觉不出脚下落空,身子失重倒地,如滚石般翻滚在被火海吞噬的长长山坡上。烧伤、划伤、撞伤……诸般剧痛加身刺激,也没能让人苏醒。直到三声噗通,一股清凉窜入口鼻,下抵脏腑,上冲灵台,浑身一阵激灵。
东方燕、梁筠竹先后破水探头,换了不到半口气又被热浪逼回水中。公冶世英正要出水,被东方燕一把按了回去,强行拖着潜游,几近极限时,身子甫的一轻,呼吸随之一畅,身处实地,由凉转热,剧喘剧咳,久久不绝。东方燕双手分抚其前胸后背,帮忙顺气,关切问道:“世英哥哥你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半晌后,公冶世英呼吸恢复平顺,精神萎靡,哑声问道:“你们可有受伤?”
东方燕满不在乎道:“只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梁筠竹跟着摇头道:“我也没事。”
“那就好,四舅和小舅呢?”
“不知道,我只记得突然受到一股热气冲击,然后就没了知觉,醒来时就已经在这个水潭里了。”
公冶世英环顾周遭,人影绰绰,皆是凭借山涧脱险之人,或安抚惊魂,庆幸脱险,或呼唤同伴,回应寥寥,或抱头痛哭,骂天骂地。抱着一丝希望,道:“燕儿你也喊几声试试,说不定四舅和小舅也脱险了,只是天黑人又多没见到我们。”
“四舅、小舅……”喊着喊着,东方燕大哭起来,边哭边自责,“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歇上一晚,想着伺机逃跑,我们就不会遭到这场大火,四舅和小舅也不会……”梁筠竹深受感染,跟着低声呜咽。
公冶世英强忍着悲痛,宽慰道:“我们都脱险了,四舅、小舅武功那么好,更加不会有事了!”这一安慰适得其反,东方燕哭得越发凶了,还引来了不少或异样或同情的目光。“我们能脱险是因为运气好,可四舅、小舅又不知道,没见到我们肯定会不顾自身安危,拼命在火海里寻我们,可我们都已经出来了,他们怎么能找得到我们?那么……那么……四舅、小舅……呜呜呜……四舅、小舅……呜呜呜……”公冶世英无力的呆望着山涧那边的火海,在某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这片无边的火海就是祖、父二代的血仇。
孤峰冲天,二人并肩而立,望着遥相呼应的两片火海,似乎还有无数凄厉的惨叫声掺杂其中。
其中一人捋须而笑,道:“墨先生果然好手段!”
另一人淡淡说道:“杨教主现在还质疑本座的诚意么?”
“杨某从未质疑过墨先生,但也从未相信过墨先生!”
“哦,有意思。”
“论及运筹帷幄之能,杨某自叹不如!但杨某也不是傻子,早在二十三年前就看出了阁下的别有用心,否则他王阳明再是狡诈专兵,也休想从宁王爷那里讨到半点好处!”
“杨教主慧眼如炬,那就请说说看本座的真正用心。”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