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午后,艳阳躲进了层层行云中。梁筠竹蹲在篱笆墙下,粉嫩的小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碧绿的小草,忽有一双卷着裤腿、带着污泥的熟悉大脚丫来到面前。
“筠儿,快看这是什么?”
梁筠竹精神为之一震,还未起身抬头,便展颜欢叫:“爹爹!”一把抱住梁靖大腿,后者笑盈盈的轻抚爱女的额头。
梁筠竹这才见到父亲手中的草绳上挂着两尾尚在蹦跶的活鱼,又是拍手又是蹦跳,直直嚷道:“白鱼白鱼!是白鱼!筠儿又有鱼吃啦!筠儿又有鱼吃啦!娘!娘你快来,爹爹又给筠儿捉了两条白鱼!”
阿彩芈听到爱女的欢叫声,笑眯眯地从屋中出来。
梁筠竹最爱吃鱼,小小年纪已吃过不下数十种鱼,于吃鱼一道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完全不需父母挑出鱼刺,自行便能解决。
梁靖见爱女欢喜,心中也很是高兴,面上眼里全是满满的慈爱,说道:“今晚就让娘亲为咱们的筠儿做鱼吃!”
“好啊好啊!”梁筠竹不断地拍着小手,乐得合不拢嘴。忽而想到了什么,歪着小脑袋,瞪着清澈明净的双眼,脆生生地说道:“爹爹,正阳哥哥也喜欢吃鱼,能不能送一条给正阳哥哥呀?”
“当然能啦!”
“爹爹最好啦!”
正当父女二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之际,梁靖长嫂许氏拉着脸,将一盆盥洗后的脏水随手泼出。梁靖眼疾手快,连忙将爱女抱起,脏水却溅了他满脚都是,也不以为意,恭声叫道:“大嫂。”
许氏冷哼一声,重重将木盆摔在地上,头也不会地进了屋。
梁筠竹望着许氏的背影,怯生生地说道:“爹爹,前些时日小姨娘惹恼了大伯母,大伯母到现在还生着气呐!要不咱们也送一条鱼与给大伯母,给大伯母赔礼道歉,好吗?”
“当然好啊!咱们家的筠儿真懂事!”
“那爹爹拿一条鱼给筠儿,筠儿给大伯母送过去!”
梁靖小声问道:“你不怕大伯母吗?”
梁筠竹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确实由衷的惧怕许氏,但又觉得不能说许氏的坏话,更不能记恨许氏,至于是什么道理,她也说道不清楚。
所谓三岁看到老,见爱女心性纯良质朴,梁靖很是满意,分出一尾白鱼,交到爱女手中,柔声问道:“拿得动吗?”
白鱼体长近两尺,梁筠竹拿在手里颇为吃力,为使鱼尾不沾地,竭力高举双手,小脸憋得通红,带着骨子里的倔强,点头道:“筠儿拿得动!”说着,颤颤巍巍地进到许氏屋内。
梁靖夫妻二人静静等在屋外,不消多时,却见梁筠竹眼泪汪汪地从许氏屋里出来,身上还沾了不少尘土。
阿彩芈连忙上前,一面搂着爱女,一面轻掸灰尘,心疼问道:“筠儿怎么啦?”梁筠竹紧抿着嘴唇,强忍着泪水,只是摇头。
方才她进到许氏屋里,原本心怀欢喜,把自己最喜欢的鱼送给许氏,以为对方一定也会喜欢,跟着就能把怒气消了。不料许氏狠狠将鱼拍在地上,还推了她一把,后脑正好撞在了桌角。
她怕父母知道真相后徒惹伤心难过,缄口不语,但后脑疼痛,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阿彩芈看出异样,抬手一摸,后脑勺竟起了个大包,顿觉心如刀绞,两行清泪哗地落下。无论许氏对她如何刻薄刁难,她总是笑脸相对,从不放在心上,更不会与之计较。但爱女无端受她野蛮欺凌,心中又痛又气。霍然起身,想要找许氏理论,被梁靖拦下,后者好言相劝。
梁筠竹利索地抹掉泪水,免力挤出一丝笑容,双手抓住母亲的大手,反过来安抚道:“娘,筠儿没事,大伯母对筠儿很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鱼,还夸赞筠儿懂事哩,这个包是筠儿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阿彩芈深深被爱女的大度宽厚所感染,紧紧将之抱在怀中。
梁靖晃着手中仅剩的一尾白鱼,笑问道:“筠儿,这条鱼还要送给正阳哥哥吗?”
白鱼本就只有两尾,一尾被许氏糟蹋了,另一尾如再送人,自己就没有了。梁筠竹直直望着白鱼,稍作犹豫,还是点头道:“送。”
“那好,爹爹这就带筠儿去找正阳哥哥!”
“好啊好啊!给正阳哥哥送鱼吃喽!”梁筠竹立马破涕为笑,也不觉疼痛了。
梁筠竹拉着父母温暖厚实的大手,蹦蹦跳跳地来到主街。遥见罗信义肩扛长枪,满面凶光,火急火燎地飞奔而来。梁靖心生诧异,上前询问:“信义,发生何事了?让你这般着急上火的!”
“杨二哥你来得正好!你可有见到薛恒这畜生?”
梁靖心头一紧,隐隐觉出事有不妙,沉声问道:“你为何这般辱骂小恒?到底发生何事了?”
“骂他还是轻的!你可知这畜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畜生竟然把栋杰哥和忠义哥给杀了!”
“你说什么?信义是你不是搞错了?这当中一定是有误会,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恒,他什么为人咱们都清楚,怎么可能会杀害栋杰和忠义!”
“误会个屁!我和我爹亲眼所见,哪能有假?你我都被他蒙蔽了,这畜生可他娘的真够会装的!我一路从雾灵山追他到这里,这畜生估计是逃回家中了,怕是会对嫂子和小正阳不利!走,你快随我一道去!不能再让这个畜生作恶了!”
“那云叔人呢?”
“啰嗦个什么?快走!”罗信义性子爽直,不给梁靖详询的机会,便拽着他向前赶去。
梁靖无奈,回头对妻女说道:“阿彩,你先带着筠儿回家,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何事了?”